第21章 嫁妆平账

但她面上依旧恭敬道:

“娘子这两千贯,实在白送了府里。

若诸位不信,可以翻到十月的记载。

伯府祠堂遭雷火焚毁,遇灾免债,利随本消。”

江子义夺来账本一翻,还真找到这条记录,一时语噎。

刘嬷嬷仍理直气壮:

“怎么算白送?不是祠堂遇雷火焚毁吗?只能怪你家娘子运气不好。”

小宁轻笑两声:

“娘子来了这伯府,确实运气变差不少。

不仅大和元年,因雷火消了伯府的两千贯借款。”

“还在大和二年,因伯府祖坟地陷之灾,同样核销伯府的贷款两千贯。”

“在大和三年……”小宁还在继续发力。

“别说了!”江子义猝然打断,脸黑得像锅炭。

这不就是说他这个伯爷没本事养家,要靠女人来养吗?

枝娘也真是的,账面上没钱,怎么不同他说?

他那里还有些钱,如今在众人面前,揭露他曾经用妻子的嫁妆来平账,损失的是他的颜面。

小宁看出江子义的恼羞成怒,心里嗤笑。

娘子怎么没开口,每次一提,都被他找借口推回。

大家心里不是有共识,伯府娶姑娘,不就是看中姑娘丰厚的嫁妆嘛?

小宁轻轻瞥一眼江子义,但她还是选择沉默。

按照姑娘落水醒来说的话,伯爷这副抓狂的模样应当就是——既要还要。

刘嬷嬷面色难看,总不能南氏真用嫁妆贴补府里吧?

这伯府不是勋贵吗?

落魄的勋贵也是勋贵啊。

这时,妙香拿出一本账,翻到某一页,在周端宜耳畔叨咕几句。

周端宜又同江子义说,江子义听完,正愁没法继续发作。

指着这页其中一处,冷笑道:

“一日采购二十石粟米,都够一千余人吃了。怎么?咱们府里何时有这么多人?”

妙香飞快计算:

“一石粟米一百三十文,一年约耗七千三百石,折成银钱为九百四十九贯。

光这项支出,就比伯爷先前提过的一年收入还要高。”

妙香掷掷有词,语气又急又快:

“而府里一百多人,一日顶多消耗三石粟米,一年约耗一千零九十五石,折成银钱近一百四十三贯。

两相抵减,购粟米这项支出,就让整个伯府多支出至少八百贯!”

这些计算微微复杂一些,周端宜脑子转不过来,她不精通算学。

不过却明白南氏绝对中饱私囊了。

身为礼部侍郎之女,她最瞧不起这种作态:

“小宁姑娘,这又如何解释?若你家娘子真动了手脚,早早归还是正道。”

小宁心里呵呵,这周娘子看着温柔,实则巴不得她家姑娘出事。

江子义生气道:

“南氏故意虚增伯府的基础开销近七倍,又假意用嫁妆铺子的收益来填。

以此好标榜自己为伯府的付出,好拿捏我们。

但她肯定在背后,拿走多余粟米转手的收益,只怕还不止这些……”

他虽是伯爷,但也要负责外务打理。

又有在宫中任职尚食奉御一职的表哥在,对其中一些歪歪道道也清楚得很。

这些粟米吃不完,下人们可以伺机昧下,拿回去又能卖钱。

而这事,南氏身为当家娘子,不可能不知,一直不发作,只能是因为——南氏的人也拿钱了。

“好一个狡猾的南氏!你们还有何话可说!”江子义眼神凛冽。

“夫君说的有理,小宁姑娘,你们又怎么解释!”

周端宜同仇敌忾。

“伯爷、伯夫人慎言!娘子没必要多此一举!”

小宁难得蹙眉。

“那你倒是解释呀!”

妙香嘴角微翘,轻蔑地瞥一眼小宁。

小宁想了想,撇嘴道:

“伯府年酿酒五十石,消耗粟米近两百石;

府里每日还会捐赠一石给养病坊,一年捐赠耗近三百六十五石;

此外饲养了四十匹马,马一日给粟两斗半,四十匹马日耗十石,年耗约三千六百五十石。

光这些,合计就有四千二百一十五石。”

“那离七千三百石,还差了近三千一百石。”江子义拧眉。

“伯爷别急。”

小宁沉声道:

“琼都里,就条件宽裕的民众家而言,家里也会储存三到六月的粮,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是勋贵家族,储粮更是以年为周期,条件最不济的也会备足一年的粮。

而咱们府上,这剩余的三千零八十五石,离四千二百一十五石,还差一千一百三十石。

这还是在不计较二十分损耗和其余意外的情况下,诸如有仆从想以粮结算月俸等等,得来的数目。”

言外之意,稍落魄些的贵族都会储备一年的粮食,而文安伯府在贵族里,显然垫底。

江子义脸色难看。

他还没嫌弃南氏乃商贾之女,如今南氏的婢女,却在暗讽伯府落魄。

旁观的陈氏倒是心惊,还好她前几日没接中馈。

周端宜觉得这账有问题:

“一匹马吃得比人还多,养那么多匹马做什么?还有每日那一石捐赠,不也多余吗?那粮食——”

“夫人!”

刘嬷嬷骤然打断,周端宜一脸不解,

“嬷嬷,我哪里说错了!”

陈氏眸中掠过一抹讶异,看来这新来的周氏也不过如此。

这见识还不如她呢?

江听雪看了这么久的戏,先前也学过看账,忍住笑意道:

“大嫂,四十匹马真不算多。《洛典》有云:外命妇及勋贵之家,马匹数不得低于二十匹。

若遵循卤簿制度,光日常出行拜访的仪仗马就要二十匹,更不用提还有主驾马和车驾马。”

“至于捐赠的那一石粮食……”

江听雪卡了一下,江子安抿嘴补充:

“那一石粟米的捐赠,城里勋贵家家户户都捐,难道咱们不捐?

何况咱们捐的还算少的,他们捐两石、三石的大有人在。”

江子义内心拔凉,府里居然真的入不敷出。

小宁见状,继续补刀:

“这还只算粟米,若加上肉食蔬菜茶饮、一百三十多个仆人的月俸衣服,

还有府里主子们的月例衣裳首饰配饰、一旬请一次平安脉、祭祖节庆、人情往来、佛寺道观捐赠等等。

一年六千贯花销出去,都不算多。”

六千贯?

这三字如千钧重,砸在周端宜主仆心头。

难道南氏真在用嫁妆供这伯府,还不和人说吗?

怎么会有人这么蠢,干这种不利己的事?

而且六千贯?

周端宜自己带来的嫁妆还比它少一千贯。

伯府这账目她能接吗?

周端宜脸色惨白。

刘嬷嬷难以相信。

其实也怪不了她们。

礼部侍郎祖上务农,直至他自己考出来,又坐到侍郎的位置上,勉强在琼都才有一席之地。

但相对应的便是,周府底蕴不够。

无论是夫人,还是府里的奴仆总少些见识,更不用说养在深闺的女儿了。

本来周琅娶的李氏乃侯府千金,见多识广。

她教周端宜看账,周端宜能学到很多。

但周端宜只爱诗书,不爱看账。

李氏也宠她,不愿意拘束她,便随了她去。

左不过她心腹侍女和嬷嬷会。

陈氏听了心浮气躁,也很意外。

这一番对话下来,伯府的确在用南引枝的嫁妆银子。

她虽知晓南氏的陪嫁产业多。

但也不知这么丰厚。

但想到前面的失利,心里刚生的想法又缩了回去。

江子安和江听雪则有些抬不起头。

这会儿,妙香想到一桩事,和刘嬷嬷说。

刘嬷嬷心头稍沉,犹豫后道:

“若账面只有六两,伯府平日又入不敷出。

那伯爷给夫人的八千两聘资又从哪里来?

总不能是南娘子自己出的吧?”

妙香讥笑,

“按小宁姑娘的说法,若南娘子这么多年在用嫁妆平府里的账。

年初府里又如何能一下子拿出八千两银子?”

她们是故意点出,南引枝在用嫁妆帮伯府平账一事。

如此,即便伯爷怪罪,也会怪罪到南引枝身上。

也能借此看看新姑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