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王庄
- 钢铁抗战:穿越1937
- 豪儿哥
- 5295字
- 2025-06-05 10:50:11
凛冽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无情地抽打在脸上。
锁子紧握着缰绳,努力控制着在湿滑雪路上艰难前行的马车,车轮在厚厚的积雪中碾出两道深深的辙印,发出沉闷的呻吟。
卫远坐在摇晃的车厢里,裹紧了棉袍,寒意依旧无孔不入,他低头看了看腕表,指针已指向下午两点多,天色却阴沉得如同傍晚。
风雪愈发猛烈,能见度急剧下降,四周白茫茫一片,五十米开外便模糊不清。
这坑洼不平的土路被大雪覆盖,更显难行,原计划不到二十里的路程,竟已耗费了两个多小时,小王庄依旧不见踪迹。
卫远心中涌起一阵后悔,他后悔的不是自己冒雪前来祭奠的决心,而是将锁子这个年轻的伙计也拖入了这场风雪之中。
现如今兵荒马乱,自己身怀“系统”,若真遇到无法抵御的危险,大不了瞬间抽身返回后世。
可锁子呢?他只是个普通的小伙计,若因此遭遇不测,卫远觉得估计自己要内疚一辈子。
“锁子,这雪太大了,路太难走……要不,我们掉头回去吧?”卫远隔着车厢帘子,声音带着歉意和犹豫。
“卫先生,不打紧!”锁子的声音穿透风雪传来,竟意外的轻松,甚至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活力。
“掌柜的交代了,务必把您送到地方。再说,这雪景……嘿,俺在城里可少见这么大的雪,出来透透气也挺好!”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吆喝着马匹,避开一处明显的坑洼。
锁子似乎完全没有被恶劣天气影响心情,反而像是难得放风,一路上东拉西扯地和卫远聊着天。
话题从城里新开的点心铺子,到听来的鬼子又换了哪个军官,言语间对卫远充满了敬重,如同对待王掌柜一般。
卫远被他的乐观感染,沉重的心情也稍稍缓解,突然,卫远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用锡箔纸仔细包裹的东西,撕开包装,递到前面:“锁子,拿着,尝尝这个。”
锁子好奇地接过,借着昏暗的天光看清是两块黑乎乎、散发着奇异甜香的东西。“这是……?”
“巧克力,洋玩意儿,甜的,吃了暖和点。”卫远解释道。
锁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浓郁的甜香和丝滑的口感瞬间在口中化开,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哎哟!真甜!真香!”他惊喜地叫出声,但随即,他并没有继续吃,而是将剩下的一大块连同另一块完好的巧克力,用锡箔纸重新仔细包好,珍重地塞进了自己棉袄的内衬口袋里。
“怎么不吃了?”卫远问。
锁子嘿嘿一笑,带着点羞涩:“俺……俺想留着,带回去给俺娘和弟弟妹妹尝尝鲜。他们肯定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朴实的话语,让卫远心头一暖,他点点头,没再多言。
马车在风雪中又艰难跋涉了十几分钟。
锁子突然勒住缰绳,指着前方风雪中一片模糊的巨大黑影,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卫先生,前面……就是小王庄了。”
卫远立刻掀开厚重的车帘,探身望去。
风雪迷蒙中,一片断壁残垣的轮廓逐渐清晰,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只有焦黑的木梁、倒塌的土墙、破碎的瓦砾,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勾勒出触目惊心的死亡轮廓。
整个村庄如同一个巨大的、被烧焦的伤疤,凝固在寒冷的天地间。
刺鼻的焦糊味即便隔着风雪,也隐隐传来。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的废墟深处,一点微弱的、跳跃的火光,顽强地穿透了风雪和暮色,在村庄中心的位置若隐若现!
“火……火光?!”锁子的声音陡然变了调,脸色瞬间煞白。
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刚刚被屠戮殆尽、尸横遍野的村庄里,深冬黄昏的风雪中突然出现的火光,几乎等同于“闹鬼”的代名词。
饶是他平时在铺子里也算机灵胆大,此刻也吓得嘴唇哆嗦,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卫……卫先生!邪性!太邪性了!俺们……俺们还是快走吧!改天再来!”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在恳求。
卫远的心也猛地一紧,但旋即被强烈的好奇和一种莫名的直觉压过了恐惧。
卫远自诩为长在红旗下生在新中国,根本不相信鬼怪迷信之说,深知这火光背后必定是活人,只是好奇谁会在这等恶劣天气,冒着巨大风险来到这人间地狱?是幸存的村民?还是……别的什么人?
“锁子,你留在这里看着马车。”卫远对锁子低声嘱咐道。
随即卫远跳下马车,从车厢里拎起王掌柜准备的、装着香烛纸钱的篮子,“我进去看看就回。”
“不行!卫先生!”锁子见卫远真要进去,顿时急了,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责任感取代。
他猛地跳下车辕,一把拉住卫远的胳膊,“掌柜的千叮万嘱让俺照看好您!这地方……这地方太凶险了!您不能一个人去!要去……要去俺跟您一块儿去!”
锁子脸上的恐惧未消,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紧紧攥着手中缰绳。
卫远看着锁子年轻却写满坚决的脸,心头一热,知道无法再劝。他点点头:“好,那就一起,跟紧我,小心脚下。”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小王庄的废墟。
积雪掩盖了许多惨状,但焦黑的痕迹、散落的破碎家什、凝固在雪地上的深褐色污渍,以及空气中那股愈发浓烈的、混合着焦炭和尸体烧焦后的死亡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里发生过的人间惨剧。
越往村子中心走,那股压抑和悲怆感越是沉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村中央,一个巨大的、新堆起的土丘如同一个沉默的坟冢,突兀地矗立着。
土丘前,一块用粗糙木头匆匆劈砍而成的简陋墓碑深深插在冻土里,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小王庄遇难乡亲之灵位”。
墓碑前的地上,一堆纸钱燃烧后的灰烬尚未被雪完全覆盖,几缕微弱的青烟还在袅袅升起——这正是卫远他们在村外看到的那点火光来源。
卫远心中一凛,目光锐利地扫向四周的断壁残垣,灰烬未冷,人肯定没走远,应该就藏在附近!
他不动声色,走到墓碑前,放下篮子。
随即卫远又蹲下身,从篮子里取出香烛点燃,插在灰烬旁,又拿出厚厚一沓纸钱,就着那尚未熄灭的余烬,一张张、一叠叠地投入其中。
橘黄色的火焰重新升腾起来,舔舐着冰冷的空气,映照着卫远沉静而肃穆的脸庞。
锁子紧张地站在他身后,警惕地四处张望,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那里似乎藏着什么硬物。
纸钱在火焰中卷曲、变黑,化为灰烬,随风雪飘散,当篮子里的纸钱即将烧尽,卫远准备起身招呼锁子离开时——
“沙…沙…沙…”
轻微的、踩踏积雪的声音从右前方一片半塌的土墙后传来。
卫远和锁子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三个身影,如同从废墟的阴影中凝结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距离他们十来米的地方。
三人皆披着粗糙的麻布孝服,头上缠着白布,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们手里紧握着武器,一支钢叉、一支磨得锋利的铁锨和一把沉甸甸的柴刀。
三人面色黝黑,布满风霜刻下的皱纹,眼神里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警惕,他们死死地盯着卫远和锁子,如同盯住闯入领地的敌人。
气氛瞬间凝固,只有风雪呼啸和纸钱燃烧的噼啪声。
为首那个年纪稍长、约莫三十出头的汉子,向前踏出半步,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恁(你)是谁?咋(怎么)跑到俺们庄上来?”
卫远缓缓站起身,目光坦然地迎向那三道充满敌意和审视的目光,声音清晰而沉稳:“华夏人,来这里,祭奠被鬼子屠戮的遇难同胞。”
说完,卫远不再看那三人,俯身将篮子里最后一点纸钱投入火堆,火焰猛地窜高了一下,随即又低落下去。
待纸钱烧完,卫远拍了拍手上沾的纸灰,对锁子道:“锁子,我们走。”
就在卫远转身,准备迈步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时——
“噗通!”
一声闷响,是膝盖重重砸在冻硬雪地上的声音。
卫远愕然回头。
只见为首那个叫王景福的汉子,竟直挺挺地跪倒在他面前!他身后的王景文、王景武也紧跟着跪下。
王景福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雪水,眼中是滔天的悲愤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
“先生!求恁(你)帮帮俺们!”王景福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地喊道,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雪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卫远和锁子都愣住了。
“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卫远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搀扶。
王景福却固执地跪着,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悲愤地讲述起来。
他们是小王庄本村人,是叔伯兄弟,都是“景”字辈,那天,他们三人天不亮就赶着驴车去晋省拉煤,想趁着天寒卖个好价钱贴补家用。
谁曾想,这一走竟成了永别!
昨夜他们拉着煤回来,看到的已是满目焦土,亲人尽殁!从侥幸逃过一劫的邻村亲戚口中得知,是城里的鬼子为了报复火车被劫,屠了他们的村子!
“一百多口子啊!俺爹娘、俺媳妇、俺那才三岁的娃……全都没了!全都没了啊!”
王景福捶打着雪地,发出野兽般的哀嚎,王景文和王景武也红着眼眶,死死攥着手中的“武器”,指节发白。
“俺们三个昨晚就想冲进城去,跟小鬼子拼了这条命!”
王景福喘着粗气,眼中是疯狂的恨意:
“可俺们知道,就凭俺们三个,拿着这铁锨钢叉,连城门都摸不到就得被打成筛子!俺们商量好了,今天来给亲人们磕个头,烧点纸,然后就去找队伍参军!扛枪!杀鬼子!给俺们小王庄一百多口子报仇雪恨!”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卫远,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
“可……可俺们打听过了,最近的国军队伍离这儿几百里地!等俺们找到队伍,再等到能打回来报仇,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俺们……俺们等不了!俺们恨不得现在就扒了那些畜生的皮,喝了他们的血!”
他的目光扫过卫远考究的棉袍,又落在锁子身上“永昌号”伙计特有的打扮上,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先生!俺们看您气度不凡,这位小哥又是城里最大洋货铺子的伙计……您……您肯定是有大本事的人!俺们不敢求别的,只求先生您……能不能……能不能帮俺们搞到几支洋枪?几杆枪,再配上些子弹!俺们三个豁出命去,也要在周家口这地界上,跟小鬼子干!能杀一个是一个!能宰一双赚一双!求您了!先生!”
说完,又是重重一个头磕下去,额头在雪地上砸出一个浅坑,王景文和王景武也跟着磕头,口中悲呼:“求先生成全!”
寒风卷着雪沫,打在卫远脸上,冰冷刺骨,却压不住他胸腔里翻腾的热血。
卫远看着跪在雪地里的三个汉子,那披麻戴孝的身影,那粗糙开裂、紧握着简陋武器的手,那眼中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仇恨火焰……这画面,与后世影视作品中那些慷慨赴死的抗日志士形象瞬间重叠。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在卫远心中冲撞。
卫远穿越而来,最初只想做个安全的时空倒爷,赚取丰厚的利润,但城门口悬挂的尸体,王掌柜讲述的屠村惨剧,眼前这片焦土和这三个家破人亡、跪地求枪的汉子……这一切,像无数根针,狠狠刺在他灵魂深处那名为“民族”的烙印上。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这刻在后世每个国人骨子里的信念,此刻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炽热。
杀鬼子!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毁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商人式的权衡。
卫远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意似乎将胸中的怒火淬炼得更加纯粹,他上前一步,双手用力将王景福搀扶起来,目光扫过王景文和王景武:“都起来!”
卫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枪,我想办法!”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三个悲愤的村民和一旁紧张的锁子耳边。
王景福三人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卫远没有看他们狂喜的表情,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武器来源?卫远首先想到的是拿钱去买,至于在自己后世的工厂里自己造,那是想都不敢想。
在这个混乱的年代,有钱就是爷,有钱就是撬动军火的万能钥匙!虽说周家口是敌占区,但只要有足够的钱,黑市、溃兵、甚至……某些有门路的人……
但这个时期,普通国军队伍的武器装备卫远实在有些看不上,自己要搞至少也得搞一些同时期的“美式”或“德式”武器,甚至等后面条件成熟,卫远准备自己在这个时空搞个兵工厂,实现武器弹药自给自足。
“不过,”卫远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王景福三人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感激,“光有枪不行。你们会用吗?知道怎么打鬼子吗?硬拼是送死!”
王景福脸上的狂喜凝固了一下,随即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取代:
“先生!俺们不会可以学!俺们三个都是猎户出身,从小摸土铳打兔子!只要您给俺们家伙,俺们豁出命去练!摸黑打闷棍、下套子、打埋伏……只要能弄死小鬼子,啥法子俺们都敢干!”
卫远看着他们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决心,知道此刻再说什么战术素养都是多余。
血海深仇已经将他们逼到了绝境,也赋予了他们超越常人的勇气和韧性,便点了点头:“好!有这股劲儿就行!具体的,等我消息。”
卫远也不再犹豫,转身走到马车旁,打开皮箱。
在锁子和王景福等人惊愕的目光中,卫远解开那个沉甸甸的红布包,露出了里面黄澄澄、码放整齐的小金条,毫不犹豫地从中数出两根,每一根都闪耀着诱人而冰冷的光泽。
卫远将这两根小黄鱼塞到王景福粗糙、沾满煤灰和雪水的大手里,黄金冰冷的触感让王景福浑身一颤,仿佛捧着滚烫的山芋。
“拿着!”卫远的声音不容置疑,“这不是给你们的安家费,这是买命钱!你们三个这几天给我好好活着,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养足精神!等我消息!明白吗?”
王景福看着手里沉甸甸、足以让一家人舒舒服服过好几年的黄金,又抬头看着卫远那张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坚毅的脸,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
他猛地攥紧了金条,再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先生!俺王景福(王景文/王景武)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了!您指东,俺们绝不往西!您让俺们打狗,俺们绝不撵鸡!等您的信儿!俺们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他身后的两个兄弟也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沾满雪泥。
卫远没有再去扶他们,深深看了一眼这片被血与火洗礼过的焦土,看了一眼跪在雪地中、眼中重新燃起复仇火焰的三个汉子,又看了一眼身旁神情复杂、若有所思的锁子。
“走,锁子,回城!”他沉声道,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异常清晰。
一个模糊但坚定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成形,这趟时空倒爷的旅程,似乎要增添一些他始料未及,却又命中注定的血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