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尧的耳朵贴紧冰凉的铁轨,震感从颧骨直窜天灵盖。酸雨在生锈的轨道上蚀出蜂窝状的凹坑,他的指尖沿着裂纹游走,突然在第七根枕木处停下——裂纹的走向形成完美的斐波那契螺旋,这是父亲当年铺设铁轨时的防震设计。
“左前方三百米,三处断裂带。”他用手语比划,锈渣从指缝簌簌掉落。
宁静蹲在轨道车残骸旁,用助听器外壳当螺丝刀拆卸轮轴。她的耳廓突然颤动,残缺的听觉神经捕捉到某种低频震颤:“有东西在靠近……载重五吨以上,时速不超过二十公里。”
小满从车底钻出,脸上沾着机油和蟑螂卵鞘碎屑。这个十二岁的机械学徒举起用辐条改装的游标卡尺:“轮距和战前货运列车一致,但轴承改装过——是拾荒者的劫掠车!”
远处传来蒸汽引擎的嘶吼,三辆焊着尖刺装甲的轨道车碾过晨雾。领头的车顶站着个独臂男人“铁索”,他的机械义手末端焊着半截铁轨,正用狼牙棒敲击车顶钢板:“停车费!要么交物资,要么留骨头铺铁轨!”
林尧翻身跃上手动轨道车的驾驶台。这台战前遗留的“铁骡子”靠着脚踏齿轮驱动,链条传动系统被小满改装过,棘轮咬合声像垂死老人的喘息。他猛踩踏板,锈蚀的齿轮迸出火星:“老墨!把菌丝消化液涂到第三段铁轨上!”
驼背的老墨掀开油布,木桶里黏稠的荧光绿液体正腐蚀着桶壁——这是从尸菌农场偷运的变异菌株分泌物。酸雨淋在铁轨表面,与消化液混合后腾起刺鼻白烟,金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变形。
铁索的劫掠车逼近到百米内,车头的撞角挂着风干的磷火狼头骨。宁静突然抽出钢弦,在轨道两侧绷出十七道警戒线。弦线末端系着空罐头,每当车轮碾过特定频率的震动,罐头就会敲击出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
“就是现在!”林尧扳动手闸。软化后的铁轨在车轮压力下微微凹陷,劫掠车猛地倾斜,车斗里滚落的钉板在惯性作用下飞向半空——那是用铁轨碎渣焊接的三角钉,专为扎爆轮胎设计。
钉板雨点般砸向“铁骡子”时,宁静拉动了藏在枕木下的操纵杆。十二根火车弹簧从轨道两侧弹起,组成可升降的防撞栏——这是用报废列车的减震系统改造的,弹簧间隙卡着镜面蛇鳞制成的滑轨。
砰!
三角钉撞上弹簧阵列,在蛇鳞的折射下改变弹道,反而嵌入劫掠车的装甲缝隙。铁索暴怒地挥舞狼牙棒,却不知林尧早已算准他的攻击半径——弹簧的回弹力道精准打中义手关节,机械手指“咔嗒”一声脱臼。
“撤!这帮杂种有埋伏!”铁索的手下“扳手”试图倒车,却发现后轮陷入软化的铁轨凹槽。小满趁机抛出蟑螂丝编成的牵引索,套住劫掠车的排气管——这是用辐射蟑螂分泌的黏丝制成的,遇热后收缩力堪比钢缆。
林尧跳上劫掠车货箱,用钢钎撬开钉板箱。箱底藏着半张发黄的《临城铁路调度图》,父亲的红笔标记指向某个被酸雨淹没的隧道:“你们也在找B-7区的物资?”
铁索的独眼泛起血丝,他突然扯开衣襟,胸口纹着和林尧相同的齿轮图腾:“那本来是我们的东西!二十年前林耀骗我们修铁路,结果把隧道改成了坟墓!”
轨道车在追逐中冲进废弃调车场,生锈的转盘装置发出垂死的呻吟。宁静用钢弦缠住蒸汽阀门,助听器捕捉到转盘齿轮的异常摩擦声:“左转第七档!转盘轴心用了战前的钛合金!”
林尧猛打方向盘,手动轨道车的轮毂与转盘擦出蓝紫色火花。铁索的劫掠车紧随其后,却在转弯时被弹簧防撞栏弹飞的钉板击中油箱——酸雨混着柴油流进铁轨缝隙,被尚未失效的菌丝消化液点燃。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最后两辆劫掠车。林尧在浓烟中捡起铁索掉落的铜牌,上面刻着“临城铁路建设队2075”——这正是父亲负责的工程年份。铜牌背面用血渍画着简易地图,标注点与宁静菌丝通感中看到的“齿轮尸体阵”完全重合。
“他们是被灭口的工人……”老墨用放大镜观察铜牌,“你父亲在隧道里藏的东西,恐怕不止是物资。”
返程途中,小满在“铁骡子”的齿轮箱里发现了异物——一枚用铁轨碎片打磨的钥匙,齿纹与林尧的钨钢怀表完全契合。宁静的耳道再次渗血,菌丝振动将新的画面刻进她的神经:穿着防辐射服的女人站在隧道深处,手里捧着印有“7号样本”的冷冻箱。
调车场的阴影里走出个穿油布斗篷的男人,他手里的气压计正在疯狂摆动。这个自称“老周”的流浪机械师踢了踢铁索的残骸,从对方机械义手里抠出个微型录音机:
“九洲城悬赏三百升柴油抓你们。”他按下播放键,楚原的电子合成音从磁带里传出,“尤其是那个会读尸体的哑巴姑娘。”
林尧握紧钢钎,却发现老周的靴底沾着同样的菌丝黏液——他在尸菌农场出现过。
“别紧张,我和血契兄弟会不是一路人。”老周抛来半盒抗生素,“想要安全穿过铁路网,你们得先解决‘铁轨挽歌’。”
他指向远处若隐若现的酸雨盆地,生锈的轨道在那里没入猩红色的泥沼。每当夜风吹过,铁轨裂缝就会发出类似号哭的共振声,仿佛无数冤魂在金属中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