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空调外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出风口吐出的风裹着潮热,像浸透汗水的毛巾贴在皮肤上。林潇竹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棕榈树,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空气中蒸腾的暑气将远处的景物晕染得扭曲变形。广播里传来“列车很快就要抵达本次行程的终点站——鹏城东站。请旅客们提前做好下车准备,不要遗落您的行李和随身物品。”梁贝贝突然一拍大腿。
“差点忘了!”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壁纸是她和乌兰在草原骑马的照片。拨通电话后,她把手机开了外放,对面传来机械的忙音,直到第七声才被接起。“喂?林芳!我们的火车马上就到了!”梁贝贝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乌兰也凑了过来,耳朵几乎要贴到手机上。
“贝贝?实在对不住!”电话里传来嘈杂的键盘敲击声,还有同事催促的呼喊,“今天临时有个项目上线,全组都在通宵加班……”林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我把定位发群里了,你们直接打车过来,费用我报销!”
乌兰叹了口气,接过手机:“林芳,工作要紧,我们又不是小孩子。”她边说边点开微信,果然跳出一个定位共享的弹窗,“你自己注意身体,华威的咖啡可别喝太多。”挂断电话前,还能听见那边有人喊“测试数据不对”,紧接着便是一阵忙音。
梁贝贝嘟着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早说过不让大忙人来接,华威加班是家常便饭。”她点开打车软件,熟练地输入目的地,“幸好现在打车方便,不然在这太阳底下等车,非得晒脱皮不可。”乌兰则把定位转发到三人的小群里,转头看向林潇竹,眼神里带着关切:“你路上小心,要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先给我打电话。”
放下电话,梁贝贝就让林潇竹帮忙从行李架上取下那两个沉重的旅行箱。拉开行李箱,梁贝贝翻出一套薄荷绿的连衣裙,布料上印着细碎的热带花卉图案,“我要赶紧换上,在火车上闷了三天,感觉自己都馊了!”乌兰也笑着点头,从行李中取出一件白色亚麻衬衫和牛仔短裤,动作利落地走进了卫生间。
林潇竹看着两个女孩忙碌的身影,默默将三人的行李整理好。他的帆布包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而梁贝贝和乌兰的箱子却沉甸甸的——梁贝贝的箱子里塞满了用压缩袋封好的舞鞋和演出服,乌兰的则装着同样是压缩袋封装的床单枕头还有羊毛围巾和奶制品,说是要送给同学的。林潇竹这才理解,难怪箱子会这么沉。
当女孩们再次出现时,梁贝贝的连衣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乌兰则将长发随意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两人身上都带着清新的洗面乳香气。“辛苦我们的大力士啦!”梁贝贝眨着眼睛,将粉色行李箱的拉杆塞进林潇竹手中。乌兰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安定下来,一定请你吃饭!”三人随着人流走出车厢,刚踏出车门的瞬间,一股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仿佛瞬间掉进了蒸笼。林潇竹的后背立刻被汗水浸透。
而此刻在华威办公楼里吹着冰冷空调的林芳,盯着未读消息框里梁贝贝发来的“我们到出站口啦”,拇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按下回复。办公区的中央空调持续发出低沉嗡鸣,混着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像一张细密的网笼罩着整个开放式空间。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视线重新拉回电脑屏幕——那些密密麻麻的代码在视网膜上重叠成虚影,提醒着她连续第三周的高强度工作。
作为华威操作系统完善项目的外包人员,林芳负责的内存调度算法优化看似单一,却是整个系统流畅运行的关键。这项国家级任务要求实现多设备协同的高效互联,而她的每一行代码都可能影响到终端用户的操作体验。工位隔板上贴着的“今日事今日毕”便利贴早已卷起边角,就像她逐渐透支的精力。
“林芳,测试组反馈内存泄漏的问题又复现了。”邻座小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他转着椅子滑到林芳工位旁,电脑屏幕上红底白字的报错提示格外刺眼。林芳凑近屏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鼠标滚轮:“还是动态内存分配的优先级逻辑有问题,上周调整的权重参数可能不够精准。”她调出自己编写的算法模块,眼睛逐行扫描代码,突然发现一处被注释掉的旧函数仍在影响全局计算,“找到问题了!这个临时备份的子模块没彻底删除干净。”
修改完代码,林芳顺手端起咖啡杯,却只尝到杯底结块的苦涩。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变得柔和,工位上的时钟已经指向 17:45。这时,项目负责人张哥抱着文件夹走来,工牌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工信部要求下周前完成车载终端适配模块的调试,咱们组负责内存回收机制的优化。”他将任务文档放在林芳桌上,纸张摩擦声在安静的办公区格外清晰。
接下来的时间,林芳几乎进入了一种机械的工作状态。她打开多屏协作界面,与内核组同事逐条核对数据接口规范,代码编辑器的光标随着她的思考节奏缓慢移动。当第七次调试失败时,茶水间的微波炉第三次发出“叮”的提示音,林芳这才惊觉自己错过了晚餐配送时间。冷掉的盒饭被她随意扒拉两口,又全身心投入到代码排查中。
深夜的办公区只剩下零星的键盘声。林芳的眼睛布满血丝,太阳穴突突跳动,却仍在仔细检查代码逻辑。突然,团队群里弹出消息:“智能穿戴设备端出现内存溢出!”她深吸一口气,切换到相关代码模块,开始逐行比对变量调用情况。屏幕蓝光映着她疲惫的脸,直到凌晨两点,当最后一个测试用例终于通过,她才发现手中的奶茶吸管已经被咬得不成形状。办公大楼外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在雨洼里投下摇晃的光斑。林芳解锁手机,锁屏壁纸里乌兰的笑脸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她看着聊天框里梁贝贝发来的“我们先睡啦,饭菜留在了冰箱里,记得自己热一下!”打下又删除的文字最终变成一个打着哈欠的小兔。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方时,新的任务提醒突然弹出,她望着窗外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坐直身体,准备迎接下一轮代码排查。这场没有硝烟的持久战,仍在继续。
火车站外,人潮如织。出租车排成长龙等待乘客,电子接单提示音此起彼伏。小贩的叫卖声、汽车的鸣笛声、游客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风与快餐的味道。梁贝贝踮着脚尖,在人群中张望着,手机突然震动,是林芳发来消息:“楼下便利店给你们买了冰镇饮料,连同公寓房间钥匙一起放前台了。”
“嘴硬心软的家伙。”梁贝贝笑着把手机塞回包里,一辆贴着“拼车”标识的网约车缓缓驶来,她眼疾手快地拦住车,和乌兰合力将箱子塞进后备箱。临走前,梁贝贝从包里掏出一袋奶皮子,塞给林潇竹:“这个给你路上吃,安顿好记得找我玩!”乌兰则嘱咐说:“有困难就联系我,在鹏城好歹有几个认识的人。”
林潇竹拿着奶皮子,喉咙有些发紧:“你们也照顾好自己,要是碰到麻烦……”话没说完,梁贝贝已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发梢扫过他的下巴:“知道啦!你这个老大哥,快去大芬村当大画家吧!”乌兰也上前拥抱了他,轻声说:“等你画出名堂,我买你的画挂在蒙古包里。”
目送网约车消失在车流中,林潇竹感到一阵失落。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这才发现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循着香气,他来到车站旁的一家路边摊,要了一碗猪脚饭。米饭粒粒分明,浇上浓稠的卤汁,肥而不腻的猪脚入口即化,让他吃得额头直冒热气。
吃完饭后,林潇竹坐在树荫下,掏出手机搜索前往大芬村的路线。手机屏幕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他眯着眼看清公交线路,背起帆布包,朝着公交站走去。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启动,林潇竹靠窗坐下,窗外的城市景观如电影胶片般切换。
高楼大厦如同钢铁森林般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仿佛要将天空都割裂。写字楼间穿梭着西装革履的白领,他们脚步匆匆,脸上带着疲惫与焦虑;商圈外巨大的 LED屏幕循环播放着广告,明星的笑容在热浪中显得有些失真。街道上,豪车与电动车并行,外卖骑手在车流中灵活穿行,车铃声、喇叭声交织成这片热土特有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