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椰风海韵

九月的大芬村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铁皮屋顶在正午的烈日下烫得能煎鸡蛋,画室里的风扇叶片裹着陈年的颜料碎屑,每一次转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林潇竹握着画笔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微微发白,鼻尖沁出的汗珠滴落在画布边缘,晕开一小片钴蓝色的颜料。

手机在画架旁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银行到账提醒的数字在昏暗的灯光下刺得他眼睛生疼——8265元。这串数字像枚突然炸开的烟花,让他原本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又凑近屏幕反复确认,直到收款方的银行 logo清晰地映在瞳孔里,才敢相信这不是疲惫产生的幻觉。

自从那晚在林芳的公寓畅聊后,林潇竹仿佛给自己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清晨五点,当大芬村还浸在浓稠的夜色里,他就摸黑起床,借着走廊里昏黄的声控灯,在折叠桌上练习速写。铅笔在纸面沙沙游走,工友们熟睡的鼾声、远处货车碾过石板路的轰隆声,都成了他创作的伴奏。白天在流水线上,他不再是那个机械重复动作的画工,而是像个虔诚的学徒,观察着每一道工序里暗藏的绘画技巧。负责勾线的老王手腕翻转时的弧度,调色的阿强辨别色彩时微眯的眼睛,这些细节都被他悄悄记在心里,转化成自己的养分。

此刻盯着工资数字,林潇竹的思绪飘回了东北老家。记忆里母亲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被火光勾勒得温暖又模糊。去年冬天视频时,他注意到母亲新添的白发,还有手指上被冻疮皲裂的伤口。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瞬间,他仿佛看到母亲收到转账时局促又惊喜的模样——或许会像往年那样,絮絮叨叨地说“别乱花钱,自己在外面吃好点”,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林潇竹对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剩下的 3265元,他在心里默默盘算:2000元用来买进口颜料和画布,角落里那家美术用品店老板说新到了一批温莎牛顿的油彩;500元换身像样的衣服,上次聚会时梁贝贝指着他袖口的颜料渍调侃“这是最新的抽象派设计”;再留 765元应急,毕竟在大芬村,生病或是工具损坏都可能打乱所有计划。

日子在颜料与汗水的交织中缓缓流淌。林潇竹的帆布包里永远装着两个速写本,一个记录大芬村的市井百态:背着画框匆匆赶路的画工、画廊门口讨价还价的游客、黄昏时在巷口摆摊卖炒粉的阿姨;另一个则是他的灵感宝库,那些在深夜突然闪现的创作构思,都被他用潦草的线条和色块捕捉下来。

9月 30号傍晚,夕阳把画室的窗户染成血色。林潇竹刚用松节油洗净画笔,微信视频提示音就尖锐地响起。梁贝贝的脸几乎贴在镜头上,睫毛膏晕染出的灰痕下,眼睛却亮得惊人:“林大画家!有个重磅消息!”她突然把手机举远,画面里乌兰穿着淡蓝色的舞蹈服,正在压腿,闻言对着镜头比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林潇竹笑着问:“什么重磅消息,把你们高兴成这个样!”

梁贝贝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却掩不住上扬的尾音,“林芳姐十一有七天假!我们租了海边的小木屋,烧烤、篝火、看星星……”她突然凑近镜头,呼出的热气在手机屏幕上凝成白雾,“当然,还有你的人体画大作!”

挂断电话后,林潇竹坐在画架前许久。窗外,大芬村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想象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咸涩的海风拂过脸颊,还有朋友们毫无顾忌的笑声。这不仅是一场聚会,更是他艺术道路上的一次冒险——在自然的怀抱里,他能否突破流水线作业形成的桎梏,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

接下来的几天,林潇竹化身成穿梭在大芬村的忙碌蜜蜂。艺术用品店的角落,林潇竹蹲在地上,像挑选珍宝般抚摸着每一块画布。粗纹的亚麻布触感粗糙,适合表现海浪的汹涌;细纹的棉布质地柔软,或许能勾勒出乌兰舞蹈时的柔美线条。他又往购物篮里添了几支猪鬃画笔,笔尖在指间轻轻划过,想象着它们蘸满颜料后在画布上跳跃的模样。

深夜回到住处,林潇竹将采购的物品铺满狭小的床铺。烤架、木炭、孜然粉、蜂蜜……每一样东西都被他仔细检查,反复确认。月光透过斑驳的窗帘洒进来,在颜料管上镀了层银边,他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工友的呼噜声,思绪却早已飘向了那片未知的海滩。在那里,等待他的不仅是放松与欢笑,更是一场与自我的较量——当灵感与现实碰撞,他能否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十一早晨六点,他就出现在菜市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小心避开污水,挨个摊位挑选最新鲜的食材。“老板,这羊排给我留着!”他指着案板上鲜红的肉块,和摊主讨价还价,“多送我两头大蒜呗,烧烤离不了这玩意儿。”渔具店老板认得这个总来买画框的年轻人,特意从仓库里翻出最结实的烤架:“小林,这可是加厚款,海边风大,普通的一刮就跑。”

等到鹏城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般倾洒在大地上。林潇竹的肩膀被两个鼓鼓囊囊的大蛇皮袋压得生疼,粗糙的编织纹路隔着短袖蹭着皮肤,火辣辣地难受。这两个袋子装满了烧烤用具和食材,铁制烤架的边角时不时戳出来,在他大腿上硌出红印,塑料袋包裹的玻璃瓶碰撞声在清晨街道上格外清晰。

他艰难地挪动步子,在公交车站候车时,不得不把蛇皮袋重重甩在地上,扬起一片细尘。周围等车的人纷纷侧目,一位提着菜篮的阿姨皱着眉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袋子里渗出汁水弄脏她的新鞋。林潇竹尴尬地挠挠头,低头检查袋口的结是否系紧——昨晚他特意用粗麻绳反复缠绕,就怕路上散开。

公交车缓缓驶来,车门打开的瞬间,林潇竹深吸一口气,弯腰拎起蛇皮袋。袋子的重量让他踉跄了一下,他咬牙把它们拖上车,金属烤架在台阶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车内乘客的目光齐刷刷投来,后排坐着的几个年轻人皱着眉窃窃私语,林潇竹红着脸,费力地把袋子塞在最后一排角落,自己则侧身挤在旁边,双腿被袋子硌得发麻。

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掠过发梢,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远处隐约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声,让他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期待。尽管在公交车上狼狈不堪,但一想到即将与朋友们在海滩相聚,所有疲惫都化作了兴奋。

上午十点,西涌海滩早已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金色的沙滩上,遮阳伞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蘑菇,五颜六色地散布着。孩子们在沙滩上追逐嬉戏,手里的小铲子挖着沙坑,时不时抓起一把沙子扬向空中,银铃般的笑声混着海风飘荡。沙滩边的小商贩们扯开嗓子吆喝着,烤鱿鱼的香气、椰子的清甜与海水的咸涩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独特的海滨味道。不远处,几个年轻人架起三脚架,拿着自拍杆摆出夸张的姿势,背景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和洁白的浪花。

这片被誉为鹏城最美的海滩,此刻正敞开怀抱迎接林潇竹和他的朋友们。金色的沙滩在阳光下闪烁,海浪卷着白色的泡沫不断涌来,又依依不舍地退去。林芳穿着简约的白色连衣裙,手里拎着几大袋啤酒,发丝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却难掩眉眼间的笑意;梁贝贝身着一袭火红色比基尼,那比基尼采用经典的三角款式,肩带细细地缠绕在她白皙的肩膀上,红色的布料上点缀着金色的亮片,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外搭一件薄纱罩衫,像团跳动的火焰般热情奔放;乌兰则穿着淡紫色的分体泳衣,上衣是荷叶边的短款设计,露出纤细的腰肢,腰间系着彩色的编织腰带,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下装是高腰的泳裤,衬托得双腿愈发修长。

“林大画家,可算等到你了!”梁贝贝老远就挥舞着手臂,踩着细沙蹦跳着跑来,溅起的沙粒打在林潇竹的裤腿上。她一眼瞥见那两个蛇皮袋,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是把整个厨房搬来了?快别磨蹭了,本大厨早就手痒,要露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