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戒指与凶器

维纳心怀希望,希望警方抓错了人,但他不情不愿地走进德利福德的办公室时,巡视员那张自信满满、神采奕奕的笑脸让他意识到,德利福德对此毫不怀疑。

“好吧,维纳先生,”德利福德带着胜利的笑容说道,“您看,我们并没有花太长时间!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

“你们确定抓对人了?”维纳问道。“我是说——你们抓到的是我从通道里看到逃跑的那个人吗?”

“您自己来判断吧,”德利福德回答。“跟我来。”

他带着维纳穿过一条走廊,经过几道上锁的门,示意他放轻脚步,随后轻轻拉开一扇牢房门上的滑板,无声地指了指。维纳心中一阵更加剧烈的恶心,他悄悄走上前,透过铁栏往里看。只看了一眼那个坐在牢房里、面色苍白、盯着灰暗墙壁的男人,他就知道答案了;他转身对德利福德点了点头。德利福德也点了点头,带他回到办公室。

“就是那个人,”维纳说道。

“当然!”德利福德应道。“我对此毫不怀疑。事情比我预想的要简单得多。我来告诉您我们是怎么抓到他的。今天早上,大约十点钟,这个不肯透露姓名的家伙走进埃奇韦尔路的一家当铺,拿出一枚钻戒,要求典当。当时,佩尔弗恰好亲自接待了他,他是位钻石专家——既是珠宝商也是典当商,他一眼就看出这枚戒指上的钻石至少值一千英镑——是一颗顶级宝石!因此,当这位顾客提出只要借十英镑时,佩尔弗感到非常惊讶——更让他惊讶的是,这家伙竟然提出让佩尔弗直接以二十五英镑买下它。佩尔弗问他这枚戒指的来源——他编了一些借口,说戒指在他家传了多年,他想把它变现。佩尔弗假装检查戒指,把它带到店铺的另一边,悄悄叫来了一名警察。结果,这位警官把这家伙带到了这里,佩尔弗也跟来了,还带来了戒指。就是这枚!”

他打开保险箱,取出一枚钻戒。维纳盯着它,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你们怎么确定这是阿什顿先生的戒指?”他问道。

“哦,我很快就搞清楚了!”德利福德笑道。“我立刻带着它赶到马肯代尔广场。两位女士都认出了它——阿什顿先生经常给她们看这枚戒指,还告诉她们它的价值,戒指内侧还有他的私人印记。于是我们就逮捕了他,现在他就在那儿!证据确凿!”

“他说了什么?”维纳问道。

“他是个奇怪的家伙,”德利福德回答。“我得说,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他曾经一定是个绅士。当我们问他关于戒指的事时,他显得非常紧张,但到了关键时候,我指控他并警告他时,他却出奇地冷静。我来告诉您他的原话:‘我对这件事绝对无辜!’他说,‘但我也明白,我现在处在一个非常奇怪的境地。’之后他就再也没说什么——他甚至没有要求见律师。”

“接下来会怎么处理?”维纳问道。

“一两个小时后,他会被带到治安法官面前,”德利福德说道。“走个程序——你知道的,为了正式羁押。我需要您在场,维纳先生;不会花太长时间。我真希望这家伙能告诉我们他是谁。”

“我也希望我能想起来到底在哪里、什么时候见过他!”维纳感叹道。

“啊,您还是这个印象?”德利福德问道。“您仍然坚信这一点?”

“比之前更确信——尤其是刚才见到他之后,”维纳肯定地说道。“我认得他的脸,但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我想,”他有些犹豫地看向巡视员,似乎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建议会被嘲笑,“我想,您不会相信这个不幸的家伙可能会对自己拥有阿什顿先生的戒指做出解释吧?”

德利福德正把戒指放回保险箱,听到这句话,他“啪”地一声锁上门,转身看向维纳,眼神随着他说话的每一秒变得越来越严肃和正式。

“现在,维纳先生,”他说道,“您从我们的角度来看这件事。一位年长的先生被谋杀并抢劫。某个人——碰巧是您——看到一个人以最快的速度从案发现场逃跑。第二天早上,这个人被发现在试图处理一枚戒指,而这枚戒指毫无疑问是从被害人的手指上取下的。您怎么看?或者,换一个问题——我们警方能怎么办?”

“我想,除了你们正在做的事,你们别无选择,”维纳说道。“不过——这件事背后可能还有很多——我该怎么说呢?——隐情。”

“这得由他自己来说,”德利福德朝牢房的方向点了点头,说道。“他的手边有个铃,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按铃叫我,或者让他指定的律师来见他。不过——我们拭目以待!”

然而,德利福德所暗示的情况并未发生。一个小时后,维纳在附近的治安法庭等待时,意识到这平淡无奇、令人压抑的例行程序即将被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打断。有关朗斯代尔通道谋杀案逮捕某人的消息不知怎的泄露了出去,法庭被挤得水泄不通——维纳自己也被逐渐挤到了证人席附近的一个角落,而他很快就要被迫站上那个位置。从那个角落,他怀着重新燃起的兴趣看向那个即将被带入被告席的男人,第一百次自问,到底是什么让他对这张脸唤起了某种记忆。

被告的外表没有任何罪犯气质。他看起来大约三十岁,身材瘦削,干净利落的下巴,面容显然属于知识型,甚至有点像演员。他身上那套破旧的粗花呢西服剪裁考究,尽管已经磨损得相当严重,但显然一直精心打理。这套衣服,以及他脸上疲惫憔悴的神情,都表明他生活窘迫,甚至可能最近才经历了真正的匮乏。

而在场许多了解某些事实的人心中,都浮现出一个疑问:如果这个人真的拥有他早上试图典当的那枚戒指,为什么他迟迟不通过它来解决自己的经济困境?因为,如果他的脸上传达了什么信息,那就是饥饿。

维纳平生第一次目睹治安法庭的审判,他对针对被告的指控展开的过程感到一种近乎病态的好奇。出于某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原因,警方在治安法官面前提交了比通常初次审理更多的证据。维纳本人证明了他发现尸体的过程;分区的法医陈述了死因;死者的律师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并明确宣誓那枚戒指属于死者;当铺老板提供了证词,证明被告当天早上试图典当或出售那枚戒指。最后,警方证明在逮捕被告后,从他的后口袋中搜出一把刀,而根据分区法医的鉴定,这把刀可能是造成死者身上伤口的凶器。从表面上看,这个案件似乎已经无可辩驳。

但在维纳看来,这件事依然充满谜团。在这相对简短的审理过程中,有两个插曲让他确信,事情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第一个插曲发生在他自己站上证人席,证明他发现尸体的过程,并宣誓被告就是他从通道里看到逃跑的那个人时。被告在维纳走上前时,明显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当听到维纳的名字时,他的表情变得古怪,脸色一沉,转过头去。然而,当某个问题被提出时,他又转过头来,显然急于听到维纳的回答。

“我记得您第一次见到他时,觉得被告的面孔很熟悉,维纳先生,是这样吗?”

“是的——我确实认为我以前在某个地方见过他。”

“您想不起来更多了吗?不记得在哪里、什么时候见过他?”

“我不记得了。但我可以肯定,我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他,甚至可能和他有过接触。”

这番话促使治安法官敦促被告——他一直坚决拒绝透露姓名和住址——公开自己的身份。然而,被告只是摇了摇头。

“我现在不想透露自己的名字,”他回答道。“我对这项谋杀指控绝对无辜,但我完全理解警方有充分的理由对我提出指控。我与阿什顿先生的死亡毫无关系——毫无关系!也许警方会查明真相;在此之前,我宁愿不透露我的名字。”

“您最好重新考虑一下,”治安法官说道。“如果您如您所说无辜的话,公开您的身份并请一位律师对您会好得多。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您的处境非常危险。”

但被告依然摇头。

“至少现在不行,”他回答道。“我想再听听。”

审理结束后,被告被正式羁押一周,随后被带离法庭,押回牢房。维纳随后绕到了德利福德的办公室。

“听我说!”他找到单独一人的巡视员,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知道您可能觉得我很愚蠢,但我不相信那个家伙杀了阿什顿。我一点都不相信!”

德利福德正在填写一些文件,闻言笑了笑。

“是吗?”他问道,“为什么,维纳先生?”

“您可以说这是直觉,”维纳回答道。“但我不这么认为!而且如果我不对,我会很惊讶。有些事情,我想您应该也会觉得不对劲。”

“比如什么?”德利福德问道。

“您不觉得吗?一个明明知道谋杀案会引发全城追捕的人,怎么可能会蠢到在案发地点一英里内去当铺出售被害者的戒指?”维纳问道。

德利福德转过身,认真地盯着他的提问者。

“可是,维纳先生,这正是他做的事情!”他说道。“毫无疑问,那枚戒指是阿什顿的;同样毫无疑问的是,这家伙今天早上确实把它拿给了佩尔弗。要么这家伙是个蠢货,要么他极度无知,才会做这种疯狂的事!可是——他的确这么做了!而且我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维纳追问道。

“因为他快饿死了,”德利福德回答。“当他从佩尔弗店里被带到这里时,他身无分文,而就在我盘问他最关键的问题时——您想想那些问题有多重要!——他打断了我。‘我能说一句对我现在来说比这一切都重要的话吗?’他说,‘我快饿死了!我已经快三天没吃过东西、喝过水了。给我点吃的吧,哪怕只是一块面包皮!’这是事实,维纳先生。”

“那您做了什么?”维纳问道。

“立刻给这可怜的家伙弄了点早餐,”德利福德回答,“然后让他安静地吃完。您见过饿极了的狗怎么吃东西吗?没见过?——好吧,我见过,而他吃得就像那样——他简直饿疯了!当一个人到了那种地步,您觉得他还会顾忌什么吗?不会!这个家伙,您可以肯定,在杀害并抢劫阿什顿之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尽快把赃物变现,好让自己填饱肚子。如果佩尔弗当时同意借贷或者买下那枚戒指,他一定会直奔最近的咖啡馆。我告诉您,他当时满脑子只想着食物!”

“还有一件事,”维纳说道。“阿什顿先生的其他财物呢——他的手表、表链、另一枚戒指、钱包,还有——不是还有个皮夹吗?为什么这些东西都没在他身上找到?”

“他很容易把这些东西藏起来,维纳先生,”德利福德宽容地笑了笑,说道。“有什么比这更容易的呢?您对这些事的了解不如我多——他完全可以在夜里把这些东西安全地藏起来。他只是随身带着最容易变现的物品罢了。”

“好吧,我就是不相信他有罪,”维纳重申道。“而且我想为他做点什么。您可能觉得我太理想主义了,但我想帮助他。您能去找他,告诉他我相信他的清白,并且我想为他提供帮助——法律上的帮助吗?这有什么阻碍吗?”

“当然没有什么阻碍,”德利福德回答。“但是,维纳先生,您无法回避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家伙确实拥有阿什顿的钻戒!”

“我——或者说您——怎么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得到那枚戒指的?”维纳质问道。

“还有那把刀!”德利福德喊道。“您看,我这儿有证据。一个无辜无害的人身上怎么会带着这种东西?那可是把美国猎刀!”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件武器,那把刀躺在一堆文件上,看起来极具说服力,令人不寒而栗。

“我不在乎!”维纳带着一丝固执说道。“我坚信这个人没有杀害阿什顿。我想帮助他。我经济条件不错;而在这件事上——好吧,这就是我的想法。”

德利福德没有回答。但很快,他指了指一把椅子,随后离开了房间。维纳等待着——五分钟,十分钟。接着,门再次打开,德利福德回来了。在他身后,被告走了进来,两名警察紧随其后。

“好了,维纳先生!”德利福德说道。“您可以亲自和他谈谈了!”

维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被告走上前,认真地注视着他。

“维纳!”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强烈的情绪,“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兰顿·海德!您和我一起在拉格比公学上过学。而如今——我们在这里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