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魔教长老一共出现了两位。
一是那青龙堂堂主贾布，二就是这大音乐家曲洋。
贾布被仙鹤手陆柏摆了一道，三名蒙面剑客将其重伤。
而曲洋，从头到尾，都貌合神离。
虽然芦苇荡内的火油，是他提前布置好的，但后续贾布被围攻，他就飘然远去。
东方教主一派，打压曾经的老教主一派。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或许是理由。
但是对于这位曲长老来说。
音乐，才是其真正貌合神离的原因。
什么门派之分，正邪之别，在这位眼中都是浮云，唯有与那位刘贤弟一起钻研音律，才是他毕生的追求。
曲高和寡。
隔壁静室中，瘦削人影，将手按在琴弦上，抚平余颤，轻叹一声。
烛光下，一本《西麓堂琴统》正巧翻开。
而其中曲目恰是《雉朝飞》，这是齐国牧犊子晚年，见到雉鸟双飞而作。
“江湖之大，到底何处才是我二人的容身之所。”
一语落罢，瘦削人影竟是再次抚琴而奏。
一时弦散而音沉，呜呜如雉鸟悲鸣。
风清扬刚想再次出声止琴，就目光惊奇地发现。
自己这乖徒儿在此刻竟缓缓闭上了双目。
洛阳绿竹巷中，任盈盈曾以《清心普善咒》抚平令狐冲体内躁动的真气。
而此刻，这首《雉朝飞》古曲一出。
陆鸣体内的紫霞真气也相继发生了变化。
紫霞神功只要开始修炼，就会周天运转，在体内一刻不休。
且十分讲究心性。
这世上所有的上乘内功法，哪一个不是以心性为主。
风清扬看出了他体内真气的异动，随即便开口道：
“冲虚圆融，如霞光铺展，不疾不徐，莫要沉溺琴音！”
而原本蹲在地上的小姑娘。
也站了起来。
“老爷爷，陆家哥哥他这是怎么了？”
她目光流露担心，因为连日来她与爷爷就住在这积善堂边上。
陆家哥哥是个好人！
小姑娘刚想出声，让爷爷别弹了。
可下一秒，剑光突然亮起。
风清扬随即大袖一甩，直接托着小姑娘就飞身上了围墙。
而下方院落中。
少年双目紧闭。
体内紫霞真气如潮水涌动，手太阴肺经属人体十二正经。
共有二十二大穴，大穴似岸堤。
而此刻大浪拍岸，滚荡不休。
陆鸣耳听着琴音，手中剑光一闪，福灵心至。
剑宗连环三剑，苍松迎客、青山隐隐、落花点水。
气宗剑法，有凤来仪、白虹贯日、金雁横空、天绅倒悬！
庭院中，少年手中剑招越来越快，一剑快过一剑。
而风清扬与小姑娘站在围墙之上。
耳听着，一边古琴铮铮，眼见着，一边少年月下舞剑。
剑舞不停，琴音不绝。
小姑娘目光流转，似是想起什么，开口轻和道：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风清扬惊讶低头。
“老爷爷，这是《雉朝飞》，陆家哥哥果真如传言中一样，我家爷爷曾经说过，只有真正的武学天才，或是透彻之人。”
“才能在这琴声中感受到变化呢！”
“爷爷的琴音对他有帮助。”
小姑娘脸上露出兴奋，她望着下方少年，只盼着爷爷的曲音能让这位陆家哥哥再多感悟一点。
“噔噔噔！”
静室中，瘦削人影右手滚拂连扫，紧跟左手大猱。
琴音一下高昂。
而少年最终一剑刺出。
霎时间，紫霞流映，焕照八方！
可惜曲终有尽时。
静室内，瘦削人影汗如浆涌，湿透衣衫，双手更是在琴弦上颤抖不已。
最后余音了了。
不得不罢手。
“这首《雉朝飞》，用内力弹奏，还是吃力了些。”
老人眼中满是疲惫。
陆鸣虽然也大汗淋漓，但他此刻却心中畅快，望着寂静夜空，只想大啸出声。
但一抬头，看到师父那严厉眼神。
他就立马收了想法。
大晚上的，在这院中鬼哭狼嚎，确实不行。
他修行紫霞内功，不知疲累，但积善堂内的弟弟妹妹们还是要睡觉的。
尤其老父年迈，早早就歇下。
若是惊动了他，陆鸣更是会于心不忍。
“我看看，”风清扬搭手在陆鸣肩头，真气探查之下，就连他都忍不住惊疑：
“真气下沉于窍，不再虚浮....”
“没想到这琴声竟然也有如此功效。”
风清扬点了点头，似是认可。
而跟在身旁的小姑娘更是高兴地挺起小胸脯。
“这就是音律之道～！”
陆鸣虽然猜到了这位是谁，但还是对着她拱手道：“在下华山陆鸣。”
“当日我们就曾经见过。”
“只是不知姑娘姓名？”
陆鸣眼神澄澈，此刻见礼，丝毫没有不敬之意。
小姑娘见状，也学着拱手道：
“在下曲非烟，陆家哥哥不用跟我客气，我知道你，你就是华山陆少侠，当日在那水寨中，我就看到你救仪琳姐姐了！”
小姑娘一时激动，然后就说漏了嘴。
她小心抬头看了一眼‘老爷爷’。
殊不知风清扬本来就不是寻常之人。
“你这女娃娃看我作甚，现在知道怕了？”
小姑娘头一扭：
“我才不怕，世上这正邪到底是谁分的，难道是生下来，就分好的吗？”
“那些只在嘴上分辨正邪的人，才是最坏的！”
风清扬一听当即拊掌大笑：“哈哈哈，说得好！”
“什么名门正派，什么邪魔外道，全是狗屁不通，大家五十步笑百步，谁比谁高贵。”
“那些名门正派干的勾当，难道就少了？”
曲非烟眼睛一转，又接着道：“若是人人都像陆家哥哥这样言行坦荡，那江湖上就没那么多蝇营狗苟之事了！”
“也不知道陆家哥哥是谁教的。”
“竟然把他教得这么好！”
风清扬一听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就连陆鸣在一旁都恨不得直呼‘学到了’。
眼前这小姑娘的‘哄老头’技能简直是拉满，怪不得曲大音乐家能痴心音律。
有这么一个心思玲珑的孙女在跟前，那得省多少心。
“陆家哥哥，你倒是说话啊～”
小姑娘歪着头，眼中似藏着狡黠。
“师父是谁？”
“有这么好的师父，干嘛藏着掖着？”
陆鸣知道她是故意问的，但那日，若是没有她，那火也放不起来。
随即陆鸣就指了指身前，以眼神示意。
风清扬目光玩味地看向小姑娘。
可下一秒，这小姑娘就十分恭敬地朝他跪了下去。
“晚辈曲非烟，听闻前辈超然物外，不囿正邪，愿从此侍随左右，还望前辈成全。”
风清扬一抬衣袖，随即就将她抬起了身。
这小姑娘也太机巧了些，这是行走江湖太久。
被世事磨得过于圆滑了。
这么小的年纪，也是可怜。
风清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
“我此生不会再收徒了，陆鸣既是我的关门弟子，也是我的衣钵传人，你虽然颇得我意，但我是不会收下你的。”
小姑娘眼中没有丝毫哀色。
只是有些羡慕地看向她的陆家哥哥，然后问道：
“陆家哥哥，那你想学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