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药碗坠地碎裂,丫鬟桑月痛呼一声,手腕被滚烫的药汁灼伤,蜷缩着手连连后退。苦涩药香裹挟着瓷片碎裂声,在死寂的房内炸开,刺鼻气息漫过每个角落。
桑月颤颤巍巍站在一旁,苍白的嘴唇不住翕动着道歉。她被烫得通红的手背微微蜷起,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回事?”
门外的大丫鬟听见声响,莲步疾入。瞥见满地狼藉,柳眉倒竖,素手直指瑟缩的桑月,珠玉般的斥责声对着桑月劈头盖脸落下:“蠢笨至此!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转瞬又换上笑容,轻移至榻前,朱唇微启,:“小姐莫气,她是新来的婢子,做事有些毛手毛脚,奴婢这就收拾妥当。”
“桑梓。”榻上人打断她,“先把她带下去敷下手,收拾一下,再煎一碗药来吧。”
“是。”桑梓应下,转身带着桑月离开屋子。
池郁依靠在榻上,微垂着眸,指尖捻住一片书页,无意识碾过纸面纹路,却迟迟没有翻动,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桑梓重新端着一碗药回来,池郁一口闷下,皱了皱眉。
真苦。
她这风寒已经染了好几天了,一碗碗药入腹,也不见得有好转,真是又苦又没用,白遭了这罪。
“阿郁。”雕花木格轻响,玄色锦袍拂过门槛。池家家主池渊庭广袖微扬,玉带环佩轻叩,声如洪钟震得廊下铜铃轻晃。
池郁闻声抬眸朝着声音方向望去,就见她父亲招呼下人抬着几个大箱子风尘仆仆的进来了。
“阿郁啊,风寒可好些了?爹爹带了一点补品来看你。”
“有劳爹爹挂心,阿郁感觉好多了。”池郁眼尾微敛,弯成两道月牙,唇角缓缓上扬,梨涡若隐若现,笑意漫开,仿若春日暖阳倾洒,直教人瞧得心头一颤。
池郁内心无语道,好了就怪了,她现在感觉头晕眼花并脑胀发热,像是印证一般,喉咙又开始泛起痒意,池郁垂头掩唇,低低的闷咳几声。
池渊庭掌心轻落在池郁肩头,温声道:“歇着吧,莫要累坏了。过几日便是你阿姐生辰,你也上点心。若有瞧着合眼缘的郎君,不妨与爹爹说说。”
池郁脸上笑容僵了一瞬,阿姐生辰,叫她相看郎君是个什么事儿?
池郁轻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无奈:“爹爹说得是,阿郁自会留心。”
“好啊,好。”接连好了几声,池渊庭转身欲走,玄色锦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玉带环佩再次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回荡在屋内。
他行至门口,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池郁,眼中满是慈爱:“对了,阿郁,记得挑些她喜欢的小物件,你阿姐疼你,可别忘啦。”言罢,他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外。
待池渊庭的身影彻底消失,池郁脸上的笑渐渐淡下去,雕花木窗外的微风轻轻拂过,带起池郁额前几缕碎发。
疼她?池郁唇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只觉可笑至极。
阿姐若是疼她,何必视她如豺狼虎豹,避之不及?
不过,这也怨不得阿姐……
池郁笑了笑,嘴角弯起的幅度极浅,却无端让人想起深潭里沉寂的碎月。
池郁轻唤一声,桑梓应声而入,目光中带着几分关切。池郁吩咐道:“桑梓,陪我去街上走走,为阿姐挑选些生辰礼物。”
“是。”
……
池郁轻裹斗篷,步出府邸,街市繁华,人声鼎沸。桑梓紧随其后,手中提着精致竹篮,以备装载挑选的礼物。
她们穿梭于熙熙攘攘的街市中,各色摊位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
池郁驻足于一处书画摊前,摊位上挂满了各式画卷,墨香与纸香交织,沁人心脾。
她的目光被一幅淡雅的山水画吸引,画中山峦叠翠,云雾缭绕,溪流潺潺,仿佛能听到水声在耳边轻轻回响。她轻轻抬手,指尖轻触那细腻的笔触,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
桑梓见状,轻声询问摊主画的价格,池郁微微颔首,决定买下这幅画,付了银子,画卷小心的收入竹篮,她们便转身准备回府。
街市上的喧嚣渐渐远去,只留下两人轻盈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车马辘辘。
暮春的长安城飘着柳絮,路口的转角处突然转出辆青骢马,她躲闪不及,整个人跌进一团带着冷香的衣袍里。
“姑娘当心!
低沉的男声裹着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池郁慌忙抬头,正对上一双墨玉般的眼睛。男人玄色锦袍绣着暗纹,腰间系着羊脂玉佩,他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碰撞惊到,骨节分明的双手悬在半空,既像是本能地想要搀扶,又因男女大防生生停住,修长指尖在暮色里凝成尴尬的弧度。
“对不住。”池郁连忙后退,那人墨色瞳孔中印着她略显凌乱的模样。
这是,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黑衣侍卫匆匆赶来:“公子,阁主在等你。”
男子颔首示意,目光却仍停在池郁脸上:“姑娘家住何处?改日定当赔礼。”不等她回答,侍卫已牵来高头大马,男子翻身上鞍,衣袂带起一阵风。
待池郁回过神,巷子里只剩一地落花。她忽觉袖中多了个硬物——竟是方才那男子留下的白玉佩,上面“沈奕之”三字刻得苍劲有力。
池郁沉思一会,将玉佩交予桑梓。
“收好。”
桑梓赶忙双手接过玉佩,动作小心翼翼,朝池郁福了福身,“知道了,小姐。”
桑梓眯起眼睛,有些不太确定的开口:“小姐,这玉佩…”随即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有事就说,别吞吞吐吐。”
“奴婢怎么瞧着这玉佩像是那个…叫什么,断影阁的物件。”
池郁脸色变了变。
“哪个断影阁?“
“就是,那个最大的杀手组织啊……”
池郁垂眸,凝视着桑梓手中的玉佩,良久没有说话。
“嗯,我知道了,先回府,看那人会不会回来取。”
……
回到府中,已是戌时,天色暗下去,池郁撑着头斜倚在案几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玉佩,冷玉映着摇曳烛火,泛着幽幽的光。
池郁抬手掩住半张脸,阴影在眼尾蜿蜒。往日总弯成月牙的眼角绷成冷硬的弧度,深潭般的瞳孔里,笑意被揉碎成寒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