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雨欲来

白色老鼠太阳落到冰川之后，红色狐狸太阳从东方升起。这是暮霞每天习惯性睡觉的时刻。她假装要睡觉，一个人呆在卧室里。红姑将有床这个卧室让给暮霞，自己要了那间空屋，在里面搭了个简易地铺。没多久，红姑那边就传来鼾声。暮霞忙带上几个果子、一条长绳、一个火把，蹑手蹑脚出门。纤云和花火都不在，不知外出做什么事去了。宫里仅有的四位侍女，也乐得偷懒，看不见身影。她轻轻松松就出了星月宫，大模大样走在王宫的花园中。路上遇到的侍卫侍女都当没看到她，默认了她能在花园和禁林中到处游荡。她游着游着，就走到了禁林最北边。

这里可不是南边那样的缓坡，而是一段下降得非常突然的悬崖，像是巨人的阶梯，每一级都有四五丈高。阴风洞的入口就在阶梯上。她把准备好的长绳一头系在悬崖边的大树上，一头系在腰上，小心地把自己坠下去。这是她特意选好的位置，远离守卫扎堆的几个大洞，非常偏僻。阴风洞的封锁法阵，只是防止里面的囚犯逃出来，并不防外面的妖怪进去。又因为有封锁法阵，所以守卫都很松懈，大部分都聚在一起喝酒赌钱，只有两个负责巡逻的会到处走一走。暮霞很容易就躲过巡逻守卫，从一个小洞进去，绕到她曾被关押的那个洞，里面黑乎乎的。暮霞跳下去，然后打开一张符纸，对着吹了口气，火焰从符纸上涌出。还没等她点燃火把，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怪风吹灭。再点一张，又灭了。奇怪了，这阴风怎么就对着火吹？还好她带的点火符多。她点第三张的时候，终于点燃了火把。洞内除了地上的白骨之外，什么都没有。

大地突然震动起来。暮霞差点摔倒。震动持续的时间不长。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震。暮霞强忍着恐惧，沿着上次侍卫们新开辟出的通道走过去，尽头处，没有瓜瓜的小屋，仍然还是那块大石头。“瓜瓜，只有我，你可以出来了。”暮霞叫了几次，瓜瓜没出来。她仔细看了又看，那块大石头好像稍微挪动了一点位置，但她并不确定。

等了一阵，什么都没有发生。暮霞原路返回，回到她被关押的地方，顺着斜坡往上爬，快到洞口时，像是撞到了一堵透明的墙。明明已经能看到头顶的光，却怎么也出不去。这时，她才想起来，阴风洞是关押囚犯的地方，当然不可能轻易让人出去。糟糕，要是母亲又发现我闯祸，红姑姑又要挨骂了。她拼尽全力，再次往上一冲，这一次，莫名其妙冲出了洞口。暮霞回头看看，洞口仍然又黑又安静，毫无异常。我的功力突然提升了？

一路上，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尾随她，但她回头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刚进入王宫的领地，暮霞就听到她身后传来喝问声。要是平时，她肯定要回去看看热闹，但她现在没空管这些，而是直奔玫瑰园。

小厨房仍然有香味散出来，不知道在做什么好吃的。她假装欣赏玫瑰花，一步步走近那个苜蓿草中的洞。周围没有多事的妖怪，洞也还在。暮霞跳下去，依旧用符纸点火把。这一次，没有怪风。火把刚点燃，暮霞就看见了一张脸。那脸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花火？吓我一跳。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好像我没说这个洞啊。”最后一句是暮霞小声嘀咕的。

“岂止在这里？我一直跟在你后面。还有，要称我为花姑姑。”

“你干嘛跟着我？”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偷偷摸摸到处跑，是想干嘛？”

“我睡不着，散步，行不行？”

“散步？呵呵。”花火不理她，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说：“你就不奇怪，你是怎么出得了阴风洞的？”

“啊！难道是你放我出来的？”暮霞赶紧快走几步，跟上她。

“不是我，是王的死卫。”

“啊？我怎么没看到？”

花火冷笑一声，“要是连你都能看到，他也该死了。”

“你就看着我困在洞里，什么都不做？那个吹灭我符纸的，是不是也是你？哼，还是大王好。”

“闭嘴！”花火举起手，好像想扇她一耳光，但又放下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妖。”

暮霞气得跳脚，说：“说不定是你自己太蠢，才会看谁都蠢。你要是多照照镜子，那早几百年前就见过了。”一边说，一边往回跑。

花火一把抓住她脖子。“闭嘴听我说。刚刚跟在你后面的，除了王的死卫和我之外还有两个大妖，是我把王宫守卫引到他们的藏身处，才暂时拦住他们。等他们跟上来，不知道会把你的西瓜精煮着吃还是炒着吃？你来，不就是为了找西瓜精？还不赶紧的。”

“跟踪我那些妖怪，是谁派来的？他们就那么想吃瓜瓜吗？”

“你个傻瓜，要是只想吃西瓜精，倒好了。你根本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唉。”

“你才是傻瓜。”暮霞不想问花火任何问题了，气呼呼地跑到她前面去。

这条路看起来和她之前走过的一样，可是没走多久，就遇到难题了。眼前有五个分岔路口，暮霞根本不记得当初是从哪条路走过来的。又一次小震动，前面的震动好像比后面的要大，头上的碎石和灰砸下来。

花火跟上来，说：“怕了？还是不认识路了？往后退，让开。”

“我才不怕！”又一块大石头在她面前砸下，暮霞赶紧后退几步。

一团烟雾从花火身上冒出来，裹着花火，烟雾散后，花火没了，只剩下地上一堆衣服和一只红黑白三色狐狸。

狐狸状态的花火跑进各个岔路口闻了闻，然后回来对暮霞说：“拿着我的衣服，跟上。”

暮霞跟着花火跑进左边第二条路。每到一个岔路口，花火都要嗅探一番，这样连续经过好几个岔路口之后，她们到了，瓜瓜的小屋。小床和那一串发光的花还在，瓜瓜却不在。

暮霞说：“瓜瓜，快出来，跟我走。这里没有谁想吃你，放心吧。”

瓜瓜没有出现。花火四处嗅探着。

暮霞说：“不用闻了。瓜瓜的隐身术和普通的隐身术不同，是闻不到气味的。而且，他也不会躲着我啊，所以他肯定没在这里。”

花火没理她，继续闻，然后在一块石壁面前停下。那块石壁同样布满青苔，看起来跟其它的没有什么差别，花火却好像发现了什么。

暮霞也过去看了看，闻了闻，什么发现都没有，只觉得无聊。于是，她去一边研究那些发光的花。这也是瓜瓜的法术吗？它们到底是怎么发光的？暮霞扒开一朵，里面飞出来好几只萤火虫。原来如此。这时候，她突然发现衣襟被扯了一下。一个绿色圆球脸从藤蔓中探出来。

“瓜瓜。”暮霞大喜。

瓜瓜一把抓住她的手，隐身，然后才开口说话。“我们快离开，这里大概是留不住了。”

“诶，我正想这样跟你说呢。你怎么知道？”

“你被王的侍卫抓走后，我猜你可能会被带到王宫，所以我也跟着回来。王宫的地面上的禁制太多，侍卫也太多，所以我从地下通道走。没想到，很多通道都变了，我还被困在地下好久。我猜，地脉又要发生大变化，留在这里的话，可能哪一天我就会被活埋。”

那边，花火变回人形，穿好衣服。“暮霞，你在哪里？我们该走了。”

瓜瓜说：“那个狐妖好厉害，我差点就被她发现了。她是敌是友？”

“她是我的敌，却是红姑姑的友。”

“啊？红姑不是你的长辈吗？那她到底是——”

“总之，我们不要理她，偷偷出去，让她着急一阵子。”

她们正要走，通道里又冲出来两个妖怪。若非她们已经隐身，就要撞到她们身上了。那两个妖怪一个长着很大的鸟嘴，另一个黑色毛绒脸、尖耳朵、指甲特长，还闪着金属的光。

长指甲的妖怪说：“花火，把小丫头交出来，我们就不与你为难。”

花火说：“什么小丫头？这里只有我。”

“别装了，我亲眼看见你跟在那个半妖身后。”

“狼拂晓，你年纪大了，眼神不行了。”

“行，那就先打再说话。”

狼拂晓，就是那个长指甲妖，凶猛地朝花火挥出一爪。花火跳起来躲开。那一爪撞到岩壁上，立刻留下五个深坑，就好像那巨大厚重的岩石只是豆腐做的。

暮霞在旁边说：“如果他负责挖石头通道，可要比王的侍卫有效率多了。”

狼拂晓的爪子虽然厉害，但也没伤到花火。然后，那个鸟头妖怪加入了战斗。他头上没有斑斓的羽毛，只有一层白色绒毛，像秃了一样丑极了。他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声音单调重复，听得人昏昏欲睡。暮霞不觉闭上眼睛，身体一晃撞到岩壁上。

瓜瓜连忙抓紧她。“别睡，我们快走。这个妖怪太厉害了。什么武器都穿不透我的隐身术，他的声音却能。”

暮霞狠狠将背上的伤口在石头上撞了一下，疼得掉出眼泪，也清醒过来。

旁边，花火的闪避速度慢了下来，被狼拂晓的爪子擦出一道伤口。

花火说：“这位兄弟是谁？难道也和狼拂晓一样，替媚娘卖命？空有这样一身本事，可惜了。”

鸟头妖怪说：“我叫雕无极。”简单说完，又继续发出他的怪叫。

狼拂晓说：“你不用挑拨离间，赶紧把小丫头交出来。”

“我已经说过，这里没有什么小丫头。”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逃？你虽然打不过我们，但逃跑总是能够的。你留在这里是要保护谁？”

花火不再说话，开始反攻。

瓜瓜又说：“别看了，我们快走。”

暮霞说：“不，我们带花火一起走。”

那边的三妖大战继续着。花火结结实实挨了一爪，鲜血迸出来。她蹲伏在地上，大喘气。狼拂晓的爪子已经快要伸到花火的头顶。突然，大地震动起来，所有妖都站立不稳。雕无极的声音停了，狼拂晓也收回爪子，作出防御姿势。瓜瓜一把将花火拽进隐身圈里。狼拂晓哼了一声，连续甩出十几爪，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暮霞只是根据壁上地上的爪痕猜到他瞬间攻出十几招。其中，有好几次明明朝他们抓过来，结果却穿过他们，打在了地上岩壁上。就好像他们只是一团空气一样。

花火说：“原来你的隐身术居然如此厉害。我还以为……”

暮霞说：“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就算用了隐身术还是会受伤？所以你才不肯自己逃走？”

花火白了她一眼，“我像是很喜欢你的样子吗？我只是不想你死了之后，红姑在我耳边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别看她平常不怎么说话，一旦唠叨起来，简直无敌。”

暮霞气得不再说话，真是白感动了。瓜瓜维持着隐形状态，花火带着他们飞出地洞，回星月宫。

后面，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暮霞和瓜瓜处于无拘无束的状态，在王宫里到处逛，去厨房偷好吃的。没有妖怪找他们麻烦，纤云和花火也没管他们，而红姑，好像一直在外面忙，很难和他们见几面。好像所有大妖怪都默许了瓜瓜的存在，却又一致认为没有找他们谈话的必要。

这一天，他们找到了一个偏僻的小池塘。池塘在禁林的最东边，里面开着三四朵漂亮的荷花，还有几个莲蓬。暮霞跳下水游过去，摘下一个莲蓬扔给瓜瓜，又去水里找。

瓜瓜说：“这些莲子看起来大，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不用摘了。”

“那我摘朵花玩。”

瓜瓜忽然又说：“原来如此，里面不是空的，是装了香气，每个莲子的香气还不一样。你再摘几个莲蓬来，我们拿到你的卧室再打开，就有满屋子的香气了。”

暮霞正要答应，就听见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然后，四个狼妖走过来。

“哎呀，这不是小野种吗？”狼大说。

“没错。我们真是有缘分。”狼三附议。

狼四说：“听说你根本没有受罚，还提前离开了阴风洞，有个好母亲可真好。”

狼二说：“可惜，现在你没有裙子能躲了。”

四个狼妖分散开，正好将小池塘围在中间，而瓜瓜，呃，看不到了。

暮霞说：“你们虽然蠢了些，胆子倒是挺大。第二次擅闯禁林的惩罚，好像是打二十鞭，在阴风洞关三天。就凭你们的妖力，关三天还能不能活着出来呢？我真担心。”

狼四说：“咦，想不到你还怪好的，竟然替我们担心。”

狼二说：“笨蛋，她是在威胁我们，不是担心。”

狼大说：“我们已经加入无畏军，整个禁林都是我们的地盘，你逃不了了，半妖。”

无畏军是王家侍卫军的预备部队，负责防守王宫以外的禁林区域。以这几个小狼妖的能力，应该进不了无畏军啊。

四只狼妖一起朝暮霞扑了过来，她无处可逃，除了，水底。暮霞屏住呼吸，让自己沉了下去，一直沉到淤泥里。然后趁着狼妖们砸起水花，什么都看不清的时候，赶紧游到池塘边，蹬着边缘的泥沙，跳起两丈高，在空中奔跑几步，上岸。狼妖们很快就发现她跑了，掉头追过来。

暮霞一边逃跑一边喊瓜瓜，瓜瓜却没有现身出来。她突然停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转身，准备先敲个狼妖头再逃。看看谁是最先冲过来的倒霉鬼。

狼二突然喊：“等一下。那个恶婆娘又来了。”

其他狼妖闻了闻风中的气味，站住不再往前。

狼大说：“算了，过两天我们再收拾她，那时候可就没有什么母亲、姑姑护着她了。”

四个狼妖就这样跑走了。暮霞呆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看见一团棕色的旋风呼啸而来。旋风在她身边停下，红姑现出身来。

“你受伤没有？那几个狼崽子呢？”

“没有。他们闻到你的气味就吓跑了。是瓜瓜去叫你？”

红姑点头。“还好，他去得及时。”

“姑姑，过两天会发生什么重大的事吗？”

“我正想和你说呢，过两天我要陪王后去人界，给泰山娘娘祝寿。”

“往年她都是带花火去，为什么这次要带你？”

“这次，有点麻烦，我和花火都要去。你乖乖呆在王宫里，不要到处乱跑，狼崽子们不敢在王宫随意捣乱。不过，王宫里其他——算了，你和瓜瓜就呆在星月宫不要出来，我让王后把法阵打开。这样就安全了。”

“那几个狼崽子，不是什么法术都还不会吗？怎么可以加入无畏军？”

“他们只是在军中当学徒，并非正式加入。另外，他们的父亲是狼拂晓，狼拂晓通过媚娘的举荐，刚被胡四任命为无畏军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