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签不签

萧冽并非李家的下人，她下意识看向大哥。

果然，萧凛看也没看就对李清瑶说：“小姐，这万万不可！”

李清瑶倒也不是什么劝告都听不进去，对萧凛这个多年忠仆印象还是很好的，就板着脸不高兴地等他解释。

萧凛没讲什么大道理，简洁道：“倘若萧冽签了卖身契，老爷和二少爷就能趁你不在家把他卖掉。”

这倒也是，李泓秋可看萧冽不顺眼得很。

沉思一会儿之后，李清瑶说：“这样吧，明天我就进宫，到时候把萧冽一起带上。”

就算是萧凛，也被李清瑶这话吓了一跳。

李清瑶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很好，甚至迫不及待地催促萧冽：“快签！咱们今天进宫，省得等会儿李泓秋来跟我吵架。”

萧冽看着卖身契跟笔墨纸砚，能感受到大哥阴沉的视线落在身上。

深呼吸一口气，他忽然问：“我记得小姐曾问我愿不愿意做您一个人的仆人，只听您的话。”

李清瑶点头，坚定道：“你是我的！”

萧冽说：“但我若卖身进李家，即便二少爷不卖掉我，也能作为主人压制我，您难道要养一条脖子上锁着铁链的狗吗？”

李清瑶若有所思，上下打量萧冽，又移开视线去看萧凛。

萧凛是她从小用到大的贴身侍从，前世却在某次被李泓秋借走后莫名其妙丢了性命，今生也会如此吗？

如果萧冽签订卖身契，会不会也像萧凛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炎热的天气里，李清瑶突然打了个寒颤。

“萧凛，”她忽然问：“如果我能把你送进鹰奴营，你去不去？”

萧凛愣了下，立即说：“我已近而立之年，恐怕不太合适，不如把这个机会给阿毅，年轻人更……”

还没说完，李清瑶就不耐烦道：“你就说去不去，说萧冽干嘛？萧冽要跟我一起进宫，我才不要让他离开我！”

她自己没觉得这话有问题，听到两兄弟耳中却心态各异。

萧凛皱着眉看了萧冽一眼，萧冽则怔怔望着心上人，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她说她离不开我！

“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走。”

萧冽傻笑地哎了一声，扭头就走，走出几步又回来，对大哥说：“大哥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自己跟小姐！”

他跑远之后，李清瑶对萧凛抱怨：“我用得着他照顾？宫里有哪个能欺负我？”

有。

萧凛心想：贼皇帝就可以。

贼皇帝故意把李清瑶养得娇纵跋扈惹人厌恶，是在以宠爱为名行捧杀之实！

这道理他明白，别人却未必懂。

翠微宫的段卿云与段翊川正襟危坐，正在听江执缨给他们讲解朝中势力和诸位官员的家世，听得如饥似渴，还时不时问几个问题。

“既然陈家名声这么好，父皇都不能训斥，怎么清瑶姐姐可以跟陈老先生顶嘴吵架，这真的没问题吗？”

段卿云忧心忡忡，很怕清瑶姐姐因此受罚。

江执缨答：“与其说是陛下‘都不能’训斥他，不如说是只有陛下不能对陈家动手，一旦陛下不能虚心纳谏挨骂，就会遭到天下读书人的千夫所指。”

段翊川的表情有些同情：“这些读书人真坏！”

江执缨心中嘲讽，并不接话。

在她看来，世上最坏最狠心的当属帝王，可以为那隐秘的怀疑跟不安杀害无数忠臣。

段卿云不知她心中腹诽，兴致勃勃地继续问：“阿丑，你再给我讲讲李……”

“主子，李小姐进宫了！”小宫女跑来报喜。

“真的？”段卿云立刻把阿丑抛之脑后，欢喜地追问道：“清瑶姐姐现在在哪儿，她来了吗？”

江执缨也目光炯炯地看着小宫女，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小宫女说：“先去了陛下那里，大概还会到贵妃那里走一遭。”

段卿云有点失望，心里实在思念李清瑶，就继续追问：“她胖了没有？瘦了没有？有没有提起我？跟出宫前有什么不同吗？”

小宫女不知道她最想知道的是第三句，回忆着答道：“李小姐跟出宫前没什么区别，不过似乎带了个仆人进来，说是她最近用惯了。”

段卿云没什么反应，江执缨却眉头一皱。

怎么，嫌我伺候得不好么？

临出宫前的那段时间，伺候李清瑶的可只有她！

等晚上李清瑶来翠微宫，段翊川在自己的寝殿里，被江烽辞盯着看书，而段卿云小狗般迎上去围着李清瑶转，江执缨就冷眼观察李清瑶身后那人。

那人约莫十八年纪，模样还算俊俏，但手上显而易见有老茧，不是练武之人就是干惯了重活的，江执缨倾向于前者。

练武之人一般伺候人不太行，这位到底哪点好到让李清瑶舍不得放家里？

察觉到角落里传来的目光，萧冽看了过去，惊讶地愣了愣。

竟是江执缨！

来之前大哥跟他仔细讲过江家的事，说江家死就死在锋芒太盛不懂得收敛，还劝他尽量拉拢宫里的江家人，说以后必有大用。

但只一眼，萧冽就知道江执缨讨厌自己。

这厌恶从何而来？

他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少女比他曾经见过的样子瘦了很多，阴郁得像是野鬼。

然而当江执缨的目光投向李清瑶，眼睛里总会燃起亮光，阴郁的气质也随之消散。

就好像当江执缨看着李清瑶的时候就变回了当年那个江家小姐，甚至偶尔因为不赞同李清瑶的话而微微皱眉。

萧冽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这人恐怕对李清瑶有不一般的心思。

多可笑啊，一个宫奴而已，家里连男丁都没有了，注定登不上大雅之堂，除了出谋划策，还能干什么？

萧冽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挡住江执缨看向李清瑶的视线。

他一动，段卿云就注意到了他，忍不住问：“宫里的人哪里做的不好吗？清瑶姐姐居然带他进来。”

李清瑶随口答：“他长得俊，带进来玩玩。”

“你宫里太监哪个不好看？”段卿云遥指了指段翊川的寝殿：“阿平也很好看呢。”

跟宫里的人比起来，萧冽真的无论伺候人的能耐还是模样都不能及，不过嘛，李清瑶早就想好了借口。

她用淡淡的语气说出最扎心的话：“都是些太监，又不是真男人。”

这借口很勉强，李清瑶做好了段卿云追问的准备，到时候再回答说萧冽功夫好，带萧冽进来是为了学功夫。

可段卿云居然没问，只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说：“好吧，清瑶姐姐喜欢就好。”

这话却戳痛了江执缨，她有些失魂。

她的弟弟也该是风光霁月的少年郎，如今却成了一个太监……

“阿丑，”李清瑶见她出神，唤道：“你要是跟我走，还是留在翠微宫？”

虽说上次问过，但她总觉得江执缨未必愿意跟她走，她毕竟不是宫里的主子，江执缨或许更愿意留在二公主身边。

江执缨垂眸，低声说：“谨凭主子吩咐。”

萧冽插嘴：“少爷有我，带他干什么？”

他不吭声还好，一吭声就让李清瑶想起这是个笨手笨脚又笨脑袋的，当即说：“阿丑跟我走吧。”

她碎碎念地嫌弃道：“萧冽比你还笨，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学也学不会，到时候你多教教他，让他少说话多做事，不要乱插嘴！”

江执缨低头答：“是。”

萧冽看着她，有种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