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天的最后一个晚上,卡尔一边应付着店里三三两两的客人,一边构思着下一个季节的酒单。“梨子,李子,杏子都不太能做出果汁。唔,分明是丰收的季节,调酒的材料却称不上丰富,真是奇妙。不过阿昆种的葡萄总是那么优秀,早早地订购一批大概是不会错的。等到南瓜成熟,或许可以尝试用熟南瓜试试新特调,唔...”就在卡尔的思想快要飞出这间酒吧时,一位年轻的女士推门而入,顺便把卡尔的思想关回了这间酒吧。“Hey,bartender!晚上好!”这位女士有着一头独特的绿色短发,就像一杯“草蜢”。她的身上还散发着丝丝酒味。“闻起来这位女士像是在上个地方把马天尼喝了个饱。”卡尔心想。吧台边的散客不多,这位绿色头发的年轻女子挑了离调酒师最近的地方坐了下来。卡尔马上为她倒了一杯柠檬水,并为她递上酒单。
“您好女士,看来您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夜晚啊。”
“哈哈哈,那是当然。我刚刚完成了一项算得上惊骇世俗的事,不过在向你分享之前,你愿意用什么样的琼浆来交换呢?”这位女士双颊微红,吐词十分清晰。
“让一个陌生的调酒师自由发挥吗,这一点就够惊骇世俗啦。”那位女士听完,只是笑笑,然后一边啜饮着柠檬水,一边安静地期待着这位陌生调酒师的表现。卡尔在心里皱了皱眉,这还是他从业以来的首例。他瞥了一眼这位女士,她脸上的红晕犹如一颗100%熟度的番茄。“再给她一份酒精饮料可算不上绅士的选择。”卡尔心里想着,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淡奶油,“这里还剩了一些薄荷糖浆,唔,很适合醒酒。”
他把材料摆上了吧台,而那位女士依然挂着那略显稚嫩的笑容,似乎对卡尔的特调很是期待。卡尔把奶油倒入了波士顿壶,加了少量的海盐,然后用搅拌机打发。待奶油发泡后,卡尔加入了薄荷糖浆和一块摇冰,然后将另一半波士顿壶扣上,以极快的速度摇了起来。大约三十秒后,整个波士顿壶挂上了一层白霜。卡尔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冰好的碟形杯,将酒液双重过滤后倒进了酒杯,然后在这杯浓稠的酒液上撒上了一点高纯度可可粉作为装饰。“您的特调,女士。”卡尔将酒杯连同杯垫推送到这位女士的面前,“请慢用。”这位女士礼貌地笑了笑,浅浅地尝了尝这杯不含酒精的鸡尾酒。卡尔有点紧张地等待着这位女士的反馈。
“你看起来不太爱笑呢,即使为客人送上饮料时也保持着扑克脸。”这位女士又喝了一口,接着说道,“不过你和那些日式酒吧里的扑克脸们不一样,他们大多都是自以为是的古典派,用一成不变的方法诠释着每一杯酒,这和酒吧这种寻欢作乐的场所的氛围完全不搭嘛。你觉得呢?”
卡尔皱了皱眉,在心里反驳道:“酒吧只能和人的欲望挂钩吗?”嘴里却十分恭敬地说道:“我的水平还很有限,恐怕不能和您今晚遇见的各位调酒师相比。要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样偏僻的一家店工作呢?”
这位女士“噗嗤”地笑出了声,然后用严肃的语气说道:“我今晚至少去了六间酒吧,我对每个调酒师提出了同样的要求,而他们都给我上了一杯马提尼。”
“而我是个例外?”卡尔顺着这位女士的话问道。
“当然,我明明是出来寻求刺激的,结果却碰上了这样的软钉子,这不是很叫人扫兴吗。”
“单论马天尼的话,我的水平大概比不上你今晚遇到的其他调酒师。能让您满意不过是运气罢了。”
“非也,非也。丘吉尔说过,最好的马提尼就是给你倒上一杯冰好的琴酒,然后将干味美思的瓶塞在你的鼻子下摆一摆。这样简单的鸡尾酒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卡尔苦笑了一下。“这就是您说到惊骇世俗的事情吗?”卡尔迫切地岔开了关于鸡尾酒的讨论。
“当然不是,这种事情也不至于用惊骇世俗来形容吧。”
这句话说完,二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我的头发怎么样?”这位女士善解人意地打破了尴尬。
“可爱极了,就像全世界的森林融化成奶油那样可爱。”
“村上春树的名句呢,你就这么大方地用来形容我吗?”卡尔还没有想好回答,这位女士又伸出了她的小臂,“这个纹身呢?”
“看起来像意大利语。”
“真是见多识广,这是为了纪念我的外公。”
“想必您的外祖父一定为您带来了很美好的童年吧。”
这位女士像是心中涌起了往日的幸福,脸上显现出了如同秋日落叶林一般的笑容。但不多时,她又略带惆怅地说道:“是啊,是很幸福的回忆呢。”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露出了如同小孩子恶作剧失败后恼羞成怒的表情,“喂,你难道对我说的惊骇世俗的事情一点都不好奇吗?”
卡尔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毫无防备:“嗯?这...”这位女士没有等着卡尔说出些什么,收起了一切表情,然后露出了一个青涩番茄一般的礼貌微笑。“Bartender,结账。”说罢,她一口喝完了面前这杯饮料,然后背过身去,仿佛是一个在等待时间里不耐烦地左顾右盼的刻薄妇人。卡尔抬起了头,发现店里的其他客人早已结账离开。收银机的右上角显示着时间00:09。
“这么晚了吗?”卡尔对这位女士说道,“这杯饮料就算是我请吧。在十分钟之前,夏天已经过去了,秋天快乐。”
她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地回过了头。这时,二人才真真正正地端详了对方的样貌。“秋天快乐,卡...卡尔先生。”她像是转移视线一般地盯着卡尔衬衫上金属制的胸牌,脸上又恢复了那熟透了的番茄般的红色。“晚安,女士。”说完这句话后,卡尔自顾自地收拾起了吧台,而她走出了这间酒吧。本来下定决心不达到目的不回家的她,仿佛被卡尔的那句晚安驱使一般,走着回了家,躺在了陌生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