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华文学史料(第四辑)
- 刘跃进主编
- 6字
- 2025-04-25 18:11:50
文学史料整理
整理《陆机集校笺》的几点做法
杨明
(复旦大学中文系)
陆机是我国中古时期骈体文学大家,兼擅诗文,唐太宗誉之为“百代文宗,一人而已”。近人对于陆机诗文集的整理,可以举出郝立权《陆士衡诗注》、康荣吉《陆机及其诗》、金涛声《陆机集》和刘运好《陆士衡文集校注》数种。前二者仅注诗歌,《陆机集》系点校本,无注,《陆士衡文集校注》则校注陆机现存全部诗文。对于陆机这样的大家,整理其作品恐难毕其功于一役,笔者认为尚有进一步提高的余地,故穷数年之力,在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帮助、支持之下,完成了约70万字的《陆机集校笺》。
关于《陆机集校笺》的体例,书中已经说明,这里只就所据底本和笺注两项略加谈说。
先简单说一下所用底本的问题。
现存陆机集,大致分为两类:一为宋本系统。宋本系由《文选》《乐府诗集》《艺文类聚》《初学记》等总集、类书中辑录编成,南宋宁宗时徐民瞻曾予以刊刻。二为明清人重新加以编辑者。前者的宋刻本已不可见,只有明代翻宋本(陆元大翻刻徐民瞻本)和影宋抄本(今藏国家图书馆,据卡片著录,乃清代抄本[1])。陆元大翻宋本已由《四部丛刊》影印,故容易见到;影宋抄本系鲍廷博旧藏,后归翁同书,曾经赵怀玉、卢文弨、严元照校勘,著有校语,诚为可贵。但正如赵氏所言:“盖南宋刊本不能无舛,翻雕者不加覆勘,率以宋本为据,遂不免袭讹滋惑耳。”严氏亦云:“讹脱颇多,虽(据)宋本,殊未尽善。”且其本显然与陆元大本同出一源,只是文字有所异同而已。故金涛声《陆机集》、刘运好《陆士衡文集校注》都还是将易觏之《四部丛刊》本作为底本,而取影宋抄本为校本。至于明清人所编辑者,虽比徐民瞻刻本数量增加,且重新编次,但并非别有珍本可据,所增加者皆辑自传世习见文献而仍有遗漏,反而添加讹误,或有擅改、擅自并合之处,因此并不适于作为底本使用。
《陆机集校笺》则并未取《四部丛刊》本或影宋抄本为底本,而是追溯渊源,分别以诸篇所从出之总集、类书为底本。因此,本书并无统一的工作底本。之所以这样做,原因有二:一则那些总集、类书编辑于南朝及唐代、北宋,时代较早,应该更接近陆机作品原貌;它们多有善本,曾经过学者的用心整理,较少讹误。二则就文字异同而言,《文选》为《陆机集》辑录之大宗,《文选》本身版本复杂,李善注本与五臣注本文字多有异同,而《陆机集》的《四部丛刊》本和影宋抄本,其文字有时与李善注本相同,有时又与五臣注本相同,并不整齐,《四部丛刊》本和影宋抄本二者之间,文字也时有不同,其实基本上也就是李善注本和五臣注本的不同。因此,与其用《四部丛刊》本或影宋抄本作底本以校其同异,不如用某一《文选》善本作底本,更能显示异文的源流,在引用清代《文选》学者的校勘成果时也显得顺当,较为方便。
《陆机集校笺》虽然不以翻宋刻本或影宋抄本为底本,但作品篇目、分卷、次第均依其旧,庶几略存宋本面目。
下面谈谈笺注的问题。
陆机诗文见收于《文选》者,有李善及五臣注,有《文选集注》中保存的唐人旧注(陆善经、《文选抄》等),个别的还有萧统编集时保留的旧注(如《演连珠》的刘孝标注)。其中最有价值的当然是李善注,《陆机集校笺》尽量加以利用。五臣、陆善经等以及明清和近人《选》学著作中的意见,旁及子部、集部书中言及陆机诗文者,还有当代学者的有关言论,本书也都予以择取。但是利用最多的还是李善注。不过,一般并不照录其原文,而是根据李善注所提供的线索检核原书,标出篇目。李善注所引用的文字有时与今本有异,有的可能是书籍流传过程中形成的差别,有的则由于李善引书可能只是节录,甚至有改动原文以合于正文的情况。本书则一般都据今本引录。因此,虽尽量利用李善注,但并不标出李善之名。
更为重要的是,在李善注之外,增加了相当多的补充和说明。李善注虽然富博,但大多只标出处、引原文,今天的读者仍难以透彻理解。也有少数地方李善的理解有误。因此,本书在仔细钻研的基础上,作了许多补充,力求为读者的正确理解提供线索和资料。至于笺注的方式,则仍取李善多引原始资料而少做串讲的做法,整理者以为这样做更适合专业读者的需要,同时可以留给读者较多思考的余地。下面就《陆机集校笺》这方面的工作举一些例子。
《皇太子宴玄圃宣猷堂有令赋诗》:“自彼河汾,奄齐七政。”这是说自司马昭受封为晋公、晋王,至晋武帝受魏禅而称帝。对于后一句,李善只引《尚书》“璇玑玉衡以齐七政”及孔安国(《伪孔传》)“七政,日月五星各异政”之语,别无说明。本书的注释,首先是在注“七政”时改引郑玄语以代替《伪孔传》,因为陆机时《伪孔传》尚未出;还有是补引《尚书大传》以及郑玄、马融之语,说明《尚书·尧典》所谓“齐七政”,乃是观察天文以验政事当否之意,具体地说,就是观天文以知受禅是否合乎天意。这样,读者就更能明白陆机用此典故的用意。
《赠冯文罴迁斥丘令》:“有者弁,千载一弹。”此用王吉、贡禹故事,谓二人同心交好,实为难得。李善只注出“王、贡弹冠”。本书则引鲍照《河清颂序》所引孟轲之语:“千载一圣,是旦暮也。”千载之遥,犹如朝暮之近,愈见其事之难得。《庄子·齐物论》云:“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也正是此意。陆机虽未言“旦暮”,但其心中可能有此意,故予以注出,供读者联想、参考。鲍照时代在陆机之后,但他引孟子之语,孟子时代当然早于陆机(鲍照所引,《日知录》以为或是《孟子外篇》)。
以上二例,都是补充李善注,以加深读者对于典故的理解。
《赠冯文罴迁斥丘令》:“阊阖既辟,承华再建。”李善注于上句引《晋宫阁名》:“洛阳城阊阖门。”下句引陆机《洛阳记》,谓承华乃太子宫中门名。他指出上句是说晋惠帝登基,下句是说愍怀立为太子,其说是。但注“阊阖”殊未明了。洛阳城西面北头之门名阊阖,见《洛阳伽蓝记》,而陆机此处所指乃是魏晋时的宫城门,与洛阳城门同名而异实。本书乃引《魏略》及《水经注》,说明魏明帝营治洛阳宫殿,有“阊阖门”之名;又引潘岳《藉田赋》及《杨荆州诔》,说明晋代仍沿用其名。如此,读者对于陆机此处所谓“阊阖”方能有明确的了解。
《赠尚书郎顾彦先》二首之二:“朝游游层(一作曾)城,夕息旋直庐。”层城,李善未注;吕延济注:“曾,重也。”据吕注,层城即重城、高城之意。但究竟是指何处的高城呢?陆机、顾彦先均在宫禁之中任职,这是说闲暇之时上城游玩吗?本书据陆机《祖道毕雍孙刘边仲潘正叔》“振缨曾城阿”及潘尼《桑树赋》“倚增城之飞观”等,认为层城当是晋宫城内的楼观名,在太极殿附近。下句李善注指出“直庐”乃直宿之处,本书更引《初学记》《汉书·万石君传》等,说明汉代公卿以下每五日一休沐,得出宫归私邸,其他当直之日皆宿直于宫内直庐,并认为“汉制如此,晋时亦然”。这样,读者当可明了——“层城”或是陆机白天办公之处,“游层城”之“游”,并非游玩,乃是往、赴的意思。魏晋时宫城中是否有名为“层城”的楼阁,不见于其他文献记载,但本书所言,亦非纯为臆说,可供参考。
以上二例,皆补充资料以说明诗中涉及的小地名。
《答贾谧》:“来步紫微。”李善注:“紫微,至尊所居。谓为尚书郎。”其说是。本书征引资料说明紫微乃星垣名,天帝所居,故用以喻帝王宫禁。又引《晋书·天文志》所载晋武帝时星图,谓紫微垣门内有“五星,曰尚书”,并且说明:后汉以来尚书为近臣,职权颇重,其官舍在宫禁之内,故而星图亦有所反映。又引三国时应璩、韦诞所作文,均于言及尚书时便称“紫微”,以与陆机诗印证。如此,读者对诗句及李善注能理解得更为具体。
《答贾谧》:“升降秘阁。”李善注引谢承《后汉书》,并说明:“然秘阁即尚书省也。”《文选集注》引《钞》则曰:“秘阁,即谓为秘书郎时也。”今人亦有认为此秘阁指秘书省者。本书认为将秘阁理解为秘书省,乃狃于后世习惯的称呼,陆机此处所言实指尚书省,李善说是;而李善之意,并非以秘阁为尚书台的代称,而是说陆机这里是指尚书官寺的高阁。秘是“中秘”即宫禁之内的意思。乃引《资治通鉴》胡注、王鸣盛《十七史商榷》予以说明;又引地理书《丹阳记》,说明洛阳宫殿高阁甚多,观阁之间多以复道相通;再引《晋书·纪瞻传》所载纪氏上疏辞尚书所云“升降台阁”之语,与陆机“升降秘阁”句参互并观。于是,陆机此处“秘阁”含义遂可明白无误。这一注解涉及此诗的系年,较为重要。
以上二例补充旧注,皆与所任官职有关。
《挽歌》三首之一:“卜择考休贞,嘉命咸在兹。”此首描写下葬之日种种情景,此二句从择定葬日说起,谓通过占卜决定下葬的日期,占卜结果皆曰此日大吉。李善注引《仪礼·士丧礼》“卜若不从,卜择如初仪”云云,读者不易理解。本书的注,主要说明三点:其一,决定葬日、葬地时,皆先有所定,然后以卜、筮考其吉或不吉,若不吉,则另择而重新卜筮之。其二,李善所引系《士丧礼》,而陆机所述乃“王侯挽歌”,故不甚相匹配。乃据《礼记·杂记》及郑注,说明择墓地时,大夫用龟卜,下大夫与士用蓍筮;择葬日,则大夫与士均用龟卜。陆机所写既是王侯,则当与大夫较匹配,即择日、择地皆用龟卜。而据本诗所描述皆下葬日情景看来,“卜择考休贞”者应是择日。其三,诗云“嘉命咸在兹”,“咸在兹”是什么意思?有两种可能:第一种,《礼记·杂记》及郑注反映的是周代情形,后世可能有所变化,或许陆机时代择葬日时,不仅用龟卜,亦兼用蓍筮,故曰“咸在兹”,谓龟卜、蓍筮二者结果皆云此日为吉。如王筠《昭明太子哀册文》所说“简辰请日,筮合龟贞”,即兼用二者。王筠时代虽在陆机之后,但至少可以作为旁证,证明后世实际情况不全拘泥于《礼记》等。第二种,据《尚书·洪范》《士丧礼》《白虎通·蓍龟》等,为慎重起见,占卜者不止一人。诸占者皆告吉,故曰“咸在兹”。如此注释,庶几读者对此二句有较明确具体的理解。
《挽歌》三首之三:“侧听阴沟涌,卧观天井悬。”二句以死者口气,写躺卧墓穴中的所见所闻。李善注:“古之葬者于圹中为天象……天井,天象也。……《史记》曰:‘始皇治骊山,以水银为江河,上具天文。’《天官星占》曰:‘东井,一名天井。’”李善以秦始皇墓中情况为解,缺少普遍性。又举东井(南方朱雀七宿之井宿)以当天井,可能使读者以为诗中“天井”就是指井宿。故本书先引《黄帝占》《荆州占》,说明诗中天井,当非专指某星宿,而是指墓室顶部之藻井,以绘有天象,故曰天井。然后,引考古发掘报告,证实两汉及以后墓室顶部皆有绘画天象者。
以上二例,有关乎制度礼仪。
《吊魏武帝文》:“元康八年,机始以台郎出补著作。”李善无注。本书对“台郎”“出”“著作”均加以注释。先引《通鉴》胡注:“晋谓尚书郎为台郎。”陆机此前为中兵郎、殿中郎,皆尚书郎。次引《晋书·职官志》,以明西晋著作郎初属中书,自惠帝元康二年起改属秘书,故陆机作此吊文时为秘书著作郎。复引《唐六典》“自是秘书寺始外置焉”之语,说明惠帝时秘书寺在宫禁之外,故陆机云“出补著作”。但《晋书·华峤传》载峤“转秘书监……寺为内台”,似与《唐六典》“外置”之语矛盾,乃释之曰:“峤卒于元康三年,此所云‘寺为内台’,当是惠帝初置秘书监时事,后乃外置。”
《辩亡论》上:“(刘备)覆师败绩,困而后济,绝命永安。续以濡须之寇,临川摧锐;蓬笼之战,孑轮不反。由是二邦之将丧气挫锋。”“濡须之寇”指魏军入侵。李善注云:“《吴历》曰:‘曹公出濡须,作油船,夜渡洲上。权以水军围取,得三千余人,其沉溺者数千人。’”实误。濡须(今安徽无为北)为魏、吴必争之地,交战不止一次。李善所言,乃建安十八年(213)曹操亲率大军南侵的那一次,而陆机这里所述,在吴大破蜀军、刘备病死之后,时当黄初三年至四年(222—223),曹仁南侵被朱桓击败而溃退,是另外一次。本书纠正了李善之误。“蓬笼之战”,《三国志》所载只有一次,亦即李善注所云:“《魏志》曰:‘张辽之讨陈兰,别遣臧霸至皖讨吴,吴将韩当逆战于蓬笼。’”但该次战役据《资治通鉴考异》所考,在建安十四年(209),与陆机这里所述时代也不相吻合。本书指出陆机所说应是《三国志》所载黄武七年(228)陆逊大破曹休于石亭的那次战役。根据是:考《通鉴》胡注以及宋、明、清地志,可知石亭、蓬笼相去甚近(在今安徽潜山北)。因此陆机所说“蓬笼之战”,应就是此次战斗。
以上二例,补充或纠正旧注,皆有关于史事之考订。
《文赋》:“诗缘情而绮靡。”李善注“缘情”云:“诗以言志,故曰缘情。”其言是。《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前517):“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杜预注:“为礼以制好恶喜怒哀乐六志,使不过节。”孔疏:“此六志,《礼记》谓之六情,在己为情,情动为志,情、志一也,所从言之异耳。”可见,古人并不判分情、志为二。但自朱自清先生《诗言志》之后,论者往往区而别之,认为凡说“言志”则多与政教有关,并且将陆机“缘情”之语视为与“言志”相对立的诗学主张。本书整理者不取其说,曾作《言志与缘情辨》专论其事,但本书笺释不宜展开辨诘,故仅于引李善注之后,加按语云:“情、志均有‘心之所思所感’之意,故善注云。”至于“绮靡”一语,今人所释亦颇纷纭,本书皆不取。李善注:“精妙之言。”明而未融。本书引汉晋间若干用例及《广雅》所释,云:“绮、靡二字均有美好、美丽义,平列合为一语,上下同义,且为叠韵。其语当自汉魏辞赋诗歌所多见之‘猗靡’一语而来。”
《文赋》:“必所拟之不殊,乃暗合乎曩篇。”“必”字李善未有说解,今人有的解为必须、必要[2],则此二句意为必须模拟古人而求其似,求其合。此解与上下文显然不能贯通。只有钱锺书先生明确指出:此“必”字乃假设语气,即“如”“若”之义,且举书证云南宋文家已失其解。[3]本书即用此解,不过因吴昌莹《经词衍释·补遗》“必”字下已有“若”义,故注释中引用吴说。
以上二例,补充旧注,阐释关键词语。
《君子行》:“天损未易辞,人益犹可欢。”李善注:“言祸福之有端兆,故天损之至,非己所招,故安之而未辞;人益之来,非己所求,故受之可为欢也。”按:李注未谛。二句互相补足其义。言损益之由乎天命者,人无所措其智力,故不可辞亦不可求,不足悲亦不足喜,唯安之而已;损益之牵乎人事者,自己可以参与其间,故可辞亦可求,足悲亦足喜,应当尽力以为之。此诗大意,谓人道艰难危险,但祸福常有征兆,并非无端而至,君子不可过于自信,而应当明察其兆头,防患于未然。此二句将损益分为天意与人力,正承上而言,谓祸福既有征兆,则君子当可尽人事,努力避祸趋福,辞损求益。
《演连珠》第八首:“臣闻鉴之积也无厚,而照有重渊之深;目之察也有畔,而视周天壤之际。”李善未串讲大意,刘孝标注云:“镜质薄而能照,目形小而能视,以其精明也。”吕向注与之同。按:陆机说的是镜之“累积”无厚度,不是说镜本身薄;说的是目之照察有边际(即视野有限),不是说眼睛小,故刘注不惬。陆机之意,谓镜无容积,只能受虚影而不能纳实物,却能照彻极深;目察有限,不能看见视野以外,却能看到极远。为何能够这样?因为它们是以内在之精神而不是以形器应接事物,从而说明君主应待人以诚,而不是徒然施以物质的恩赏。故本书注云:“镜之纳物,乃物之虚像,故屡照屡纳而累积之,犹无厚也。非如一般容器之纳实物,然而可照重渊之深。”又云:“谓目之视物,其视野虽有涯畔,然所见极为深远。”按:道家典籍如《文子》《庄子》都以镜之虚、镜之应物而不藏物为贵,以为圣人之用心应当如此。陆机《演连珠》第三十五首亦云“镜无畜影,故触形即照”,比喻应当“虚己应物”。而此首则以镜之不能积蓄容藏言其形器有限。这也就是钱锺书先生所谓比喻之二柄。
以上二例,纠正旧注理解文意之不确。
总之,陆机诗文载于《文选》者数量较多,李善等所作注释应该充分利用,但首先必须细读文本,对原文和注释都认真思考领会,务求透彻,这样就会发现,李注虽然精善,但也不是没有可以商榷之处,不是尽善尽美、全无缺陷,就今天读者的需要而言,更有应该增补资料予以细化深化之处。正是在这些方面,《陆机集》的笺注尚有很大的提高的空间,《陆机集笺注》正是朝这个方向努力的。
至于《陆机集》中未收入《文选》的不少诗文,包括徐民瞻本未收、辑佚所得的各首以及陆机的专著,没有旧注可以依傍,本书也广搜资料,力求给以翔实的解释。其中有的对于陆机研究较为重要,例如《行思赋》,整理者根据《水经注》所载佚文,得知陆机此次南行的路线,从而判断陆机为吴王郎中令时并未如有的研究者所云前往淮南,而是自洛阳直接归返吴地。有的作品笺释难度颇大,如《漏刻赋》,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古代科技方面的一些知识,整理者亦知难而上,将赋中描述的漏刻的形制、原理、作用等,尽力作出比较令人满意的解释。
在校笺《陆机集》的过程中。笔者深切地感到:方今电子检索的运用,为古籍整理带来了前人难以想象的莫大的便利,而同时向我们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和任务,因为我们理应在充分尊重和继承前人成果的基础上,借助先进的工具,获得超越前人的成果。怎样才能达到这目的呢?笔者感到,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因工具的发达而降低对于自己学养的要求。阅读古籍的基本功夫、对于古代文史知识的掌握和熟稔,仍然极端重要。古人作品可能涉及的面非常广阔,我们了解、掌握的知识越多,就越利于做好古籍整理的工作。笔者自知在文史修养方面,欠缺还很多,因此《陆机集校笺》仍可能存在种种问题,希望学者们和广大读者给予指教。
(原载《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2017年第9期)
[1] 参考刘明《发现“宋本”陆机集侧记》,《国学茶座》2016年第2期。
[2] 见张少康集释《文赋集释》所引李全佳、徐复观语,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64页。
[3] 钱锺书:《管锥编》,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198、353—35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