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满族说部的萨满女神神话研究
- 张丽红
- 1620字
- 2025-04-24 20:15:05
第一章 阿布卡赫赫创世神话“范型”
神话讲述的是神的故事,对此弗莱有精准的解释:“我所说的神话主要指某一类型的故事。在这类故事中,有些主要角色是神祇或其威力超过人类的其他生灵。神话很少定位于历史:其故事发生在一个高于或前于普通时间的世界中,用米尔恰·伊利亚德的话说,是‘达到了彼时’。因此,神话跟民间故事一样,是个抽象的故事模式。神话中的人物可以为所欲为,其实仅是讲故事人的随心所欲,不必追究激发听者兴趣的事是否合乎情理或逻辑。神话中发生的事只能在故事中才有,它们构成一个自成体系的文学天地。”[1]神话大多是讲述神的创世的,因而神才可以为所欲为,但神的为所欲为正是人“随心所欲”的结果,因为人是按照自己的“心”即愿望讲述神的创世故事的,因而,神才可以“为所欲为”的创世。满族说部中的神话就属于这样的创世神话。伊利亚德指出:“创世神话是开天辟地的神话,创造宇宙的神话,是人类活动的范型。”[2]在满族萨满教的史诗、神歌、神谕、神话传说中,讲述了大量的萨满女神如何创造天地、如何生成万物、如何造人、如何与恶神相抗争、如何为人类创造光明的故事,我们把这些女神统称为创世女神,把这些女神创造宇宙、创造光明、创造人类与万物的故事统称为创世神话。
《天宫大战》在这些创世神话中占有极为重要的特殊地位,有迹象表明,《天宫大战》是从更为久远的时间流传下来并在女性文明被男性文明取代时期改造过了的神话。从表现内容来说,《天宫大战》神话中表现的时间恐怕是早于农耕时代,甚至早于狩猎时代的故事,它讲述的是“神话的史前史”。著名神话史学家阿姆斯特朗指出:“我们老是追问‘我们从何处来’,但因为人类最早的开端已经佚失于‘史前史’这团无人知晓的迷雾之中,所以我们只能自创一些关于始祖的神话,虽然它并不是真实的历史,但却能够更好地解释我们对现有环境、邻人及习俗的流行看法。”[3]《天宫大战》就是满族人关于始祖的神话。这个始祖神话起始于相当久远的时间。在《天宫大战》中诞生于水泡泡的至上神阿布卡赫赫能够气生万物,光生万物,身生万物,她是“宇宙万物之母”,而不是狩猎时代的生殖女神和农耕时代的地母神,在《天宫大战》中看不到弗雷泽所描述的世界各地的“圣婚仪式”,人不是由女神及其配偶“神圣结合”产生的,而是由天母阿布卡赫赫以气生、光生、身生的方式创造的,这与前狩猎阶段人只是产生于女人还没有认识到男人作用的认识有关。再一个证明是,阿布卡赫赫与巴那姆赫赫、卧勒多赫赫最早造出来的是女人而不是男人,这些现象说明,《天宫大战》的一部分内容是源自更古老的女性文明时期。但这个神话没有以独自的文本流传下来,而是以被改造的形式流传了下来。
这个改造的部分就是阿布卡赫赫与恶魔耶鲁里的斗争。宇宙和万物是由气生的与宇宙是由女神战胜恶魔而重新创造出来的,显然是两种神话叙述模式。这两种叙述模式被包含在一个神话结构之中,就说明了后一个模式对前一个模式的包容性改写。阿布卡赫赫与恶魔耶鲁里的斗争是女性文明被男性文明取代后,人们对两种文明矛盾、冲突和斗争的想象性创造。在宇宙是气生的神话叙述中并不存在恶魔毁灭宇宙的情节,而在女神重新创造宇宙的叙述中才出现,这说明先民不只是把自然界比如冬天毁灭生命的力量想象为恶魔,而是投射了对破坏、毁灭力量的男性文明的集体无意识想象。
一个民族的神话是一个民族集体想象的结果,但这个集体想象总该是有它的源头的,那个源头性的神话就成为一个民族后世神话的原型编码。创世神话《天宫大战》是满族萨满教神话的原初神话,在满族先民心中有着神圣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它是满族先民宗教信仰的“根”,是满族神话的“根”,也是整个满族说部的“根”。《天宫大战》是满族说部的总原型,不仅满族说部神话是以它为原型的,就是说部中的传奇悲剧和民间故事也是以它为原型的。如果说满族说部是满族一部口传文学史,那么,这部口传文学史就是从《天宫大战》创世神话开始的。因而,创世神话就成为贯穿整个满族说部口传文学史的原型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