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赞了一声陌生夫人的姿容,母亲竟大发雷霆。
「我不要你了。」她面若冰霜,字字如刀:
「你们父女,我再也不要了。」
那日我抱着未能奉上的寿礼,追随马车奔跑良久。
摔倒在地时,瞥见空中浮现怪异文字。
【活该,赞小三美貌,摔死才解恨!】
【女主好泼辣,这样狼心狗肺的小崽子就该扔掉。】
彼时我方知,我竟是抛夫弃女文中那被抛弃的不孝女。
而大女主母亲正在积攒我的悔恨值。
1.
「你当真觉得她很好看?」
母亲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悸。
我不明就里,只得努力回想与父亲同行的那位夫人。
她身着华美锦缎,发髻高挽,宛如我最心爱的瓷娃娃。
母亲曾夸赞我的瓷娃娃生得好看,故我小心翼翼地答道:「正是,那位夫人生得极好。」
话音未落,母亲忽然松开了我的手。
「果然……」她冷笑一声,面若寒霜地看着我。
每当母亲用这般眼神看父亲时,他们便会许久不曾交谈,我心生惶恐:
我攥着她的衣袖哀求道:「娘亲,果然什么?您觉得那位夫人生得不好看吗?」
母亲将我的手一寸寸推开:
「我如何想不要紧,只要你和你父亲喜欢便好。」
说着,她神情淡漠地为我整理衣裳:
「伤心和失望积攒够了,我们的母女缘分也就尽了。
「日后,跟着继母你要好自为之了!」
那是母亲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带着早已收拾妥当的行囊,昂首阔步地离开了府邸。
我想不明白,不是做了好事才值得骄傲吗?
抛下我,也算得上好事一桩吗?
那日我追随马车奔跑良久,摔了一次又一次,母亲始终未曾回首。
我悄悄为母亲准备的生辰礼物从袖中掉落。
那是一支粉色的玉簪,我用六十次储钱罐的钱换来的,是老板那里最精致的一支。
如今它摔碎了。
我伏在地上痛哭失声,恐惧绝望之际,空中忽然浮现许多文字。
【我的天,正室好威风,这等狼心狗肺的小贱人就该抛弃。】
【活该,小贱人夸赞小三美貌,怎么不摔死她!】
那年我六岁有余。
我认得许多字,却不懂许多道理。
我不知何为小三,但母亲离去定是我错了。
我不该夸那位夫人生得好看,日后我再也不夸赞他人了。
念头刚起,空中忽然出现巨大的进度条,朱红色急速拉满。
「逆女悔恨值:99.99%,女主目标即将达成!」
我惶恐不已,强忍哽咽,空中文字再次热闹起来:
【怎么不是百分之百,狼心狗肺的贱种果真难教。】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待女主收养义女,小贱人后悔也无处哭泣。】
空中那些文字,我是许久之后才彻底明白的。
爹爹将我抱上马车时,眉宇间浮现不屑:
「老把戏了,三日内,她自会回府。」
2.
爹爹每回都如此说,可我仍是忧心忡忡。
爹爹掩不住唇角的嘲讽,耐着性子蹲下身来:
「你好生想想,可有哪次她未曾回来?」
我拧着眉头苦苦回想,似乎确实未曾有过。
其实娘亲离府多次,每回与爹爹生气都不会争吵,连质问都无,就那般径直离去。
爹爹早已见怪不怪,但我觉得此次不同。
这回娘亲说了,她连我也不要了。
这还是她头一遭如此说。
爹爹无所谓地耸耸肩,将我交给丫鬟,独自回了书房。
丫鬟翠竹边给我膝盖上药边心疼地劝慰我。
她与爹爹的说辞一般无二,娘亲定会回来的。
我非头一回听下人们这般说,他们在背后私下议论,说当年娘亲是爹爹的舔狗,靠着死缠烂打终于在爹爹醉酒后得逞。
爹爹因此失去了门当户对的白月光,而娘亲因为怀了我成功攀上高枝。
翠竹说今日那位陌生夫人便是爹爹的白月光叶姑娘,她刚从江南回来,来府上寻爹爹议事。
翠竹将我安顿好转头就去了厨房和做饭的王婆子说起了悄悄话:
「拿孩子撒气算什么本事?
「要是真的在意人家有意中人,当年干嘛还上赶着爬人家榻啊。
「当完小厮这么多年,现在孩子大了想起立牌坊来了。」
她们说的定然不是什么好话,我躲在角落里无助地默默流泪。
当晚爹爹很晚才回府,他饮了酒,进门便唤王婆子要醒酒汤:
「要平日里那种,那个解醉效果不错。」
爹爹说完,那些诡异的文字又出现了。
【呵,现在想起我们女主的醒酒汤来了,可惜哦,人已经不在了。】
【狗渣男,肠子要悔青了吧,等着看你痛哭流涕!】
我趴在门口,紧张地盯着爹爹的反应。
却听见王婆子扬着声调答应。
「那个方子简单,看了几次老奴都会做了,老爷稍等,马上就好。」
弹幕快速跳动着。
【老妖婆,居然敢偷学我们女主的方子,真该杖毙。】
【显着你了老东西,别耽误我们看渣男火葬场。】
很快,一碗醒酒汤端了上来。
爹爹一饮而尽,头顶亮起大大的进度条。
「渣男悔恨值:0.00%,警告!警告!」
那些文字扭曲起来。
【什么鬼,他居然是零,失去以后他不是该想到她的好吗?】
【时辰太短,我们再等等。】
3.
终于,当夜里他们又一次等来了时机。
爹爹忽然腹痛,他唤翠竹来寻药。
翠竹说本来爹爹的养胃丸都是娘亲准备的,如今娘亲不在她不知药在何处,也不知该如何服用。
文字再次出现:
【呵,现在知道女主的好了吧,狗渣男活该。】
【呵呵,非要等到吃不到药疼得快死的时候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紧张地盯着爹爹,等着他的反应。
只见他嗤笑一声,直接唤来府医,片刻后就得到了药的用法用量。
他睨了眼翠竹,淡淡道:「你打扫全府,你告诉我你不知药放哪里?」
翠竹额头流下冷汗,一言不发地去取药了。
接着爹爹将目光落在我身上,语气格外严厉:
「这种下作的小把戏,你少学。」
毫不意外,爹爹服完药头顶的进度条,依然是零。
空中的文字闪了一夜。
我独自蜷缩在床角,眼睛一眨不敢眨,生怕错过寻回娘亲的信息。
几日下来,我作息时辰紊乱,精神日渐萎靡。
爹爹见到我显然怔了一下。
最终皱了皱眉头,让我梳洗打扮一番,带我去见娘亲。
我欢喜极了,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怎么能让娘亲回到我身边。
终于到了宴会厅,我一眼就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我松开爹爹的手,朝娘亲飞奔过去:
「娘亲!」
我大声喊着,然后就愣住了。
有一个声音和我同时响起,那是个穿着华贵的小女孩。
她和我差不多年纪,她也朝我的娘亲在喊「娘亲」。
我惊异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娘亲。
我知道她看见我了。
可她的目光一扫而过,不带一丝温度,接着再看向那个小女孩时,满眼温柔。
「宝贝女儿。」她伸开手臂接住她。
「慢些跑,别摔着了。」
那女孩扑在她怀里,狡黠地回头看我,目光落在我结痂的膝盖上:
「娘亲接着我,才不会摔。
「不过这个小姐姐好像没有娘亲接着呢,她好可怜,她在喊谁娘亲呀?」
我只觉得有一只大大的手紧紧攥住了我的喉咙,我用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娘亲。」我强自露出欢颜:
「您瞧,女儿备了贺礼,是您最喜欢的粉色珠花。」
我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娘亲,可否让女儿为您戴上?」
小丫头闻言恍然大悟:
4.
「原来她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她从娘亲怀中挣脱,昂首阔步来到我面前:
「就是你有眼无珠,说旁人比我娘亲貌美?
「你该好生请大夫看看眼睛了,我娘亲定是天下第一美人,你这般丑陋如何懂得何为美?」
她边说边猛地推了我一把。
珠花掉在地上,上面那颗粉色的珍珠滚落,不知去向。
我慌乱地去寻那颗珠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
那颗珠子被我用尽全力按在珠花上,我挤出笑脸将珠花递到娘亲面前:
「娘亲,是女儿不是,再不敢妄言他人美貌了,您回府好不好?
「求您了,娘亲,女儿好生想念您。」
这时空中的文字忽然活跃起来。
【女主不要原谅她,她哪里是真心悔过,不过是见不得女主宠爱旁人罢了。】
【万万不可原谅,养女虽无血缘却能慰藉心灵,亲生的除了耽搁女主报仇还能做什么?】
也有不同的声音。
【可是这丫头应该不知道她夸的那位姑娘是她爹爹的外室吧,她只是觉得人家美貌有何不妥?】
很快这条文字被骂声淹没。
【劣种就是劣种,三岁看到老,如今不弃留着日后遭她伤害吗?】
【血缘之情最是虚无缥缈,我们大女主就该活得明白通透。】
我不知娘亲能否看到那些文字,只能紧张地盯着她,祈求她莫要被那些文字蛊惑。
可是她并未看我。
她仿佛未听见我的话语,只将目光嗔怪地落在那个小丫头身上:
「晴晴,不可无礼。」
她过来将她拉回身边,边整理她的衣领边假意责备:
「方才教你的规矩都忘了?若再推搡他人为娘可要生气了。」
小丫头调皮地眨眨眼:「娘亲才不会和我生气,娘亲最疼我了。」
娘亲勾起手指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撒娇没用,快去给人家赔个不是。」
娘亲始终未曾正眼瞧我一眼。
我举着珠花的手,就那般悬在半空,呆愣愣地听那小丫头向我道歉。
「娘亲?」我不敢置信地轻唤她,声音都在颤抖。
我想说,娘亲,女儿不是外人啊。
可娘亲似是故意将我晾在一旁,始终不理会我,她的目光尽在小丫头身上。
待小丫头道完歉,她满意地笑了。
「这才乖,」她说,「做错事主动认错,方是娘亲的好女儿。」
5.
小丫头扑进她怀里撒娇,然后偷偷朝我做了个鬼脸。
做完这些,娘亲似乎终于想起了我。
她转过身来,再次昂起下巴,我的视线里只剩下她高高扬起的下颌:
「我早已不是你娘亲,请自重,不要胡乱称呼。」
说罢,她优雅地转身,坚定地牵着小丫头离去了。
我喉间如被人扼住,大口大口地喘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蜷缩在地上。
珠花掉落,被过往的行人踢开,我却哭不出声音。
随着娘亲远去,头顶巨大的进度条再次亮起。
红色的99.99%剧烈地颤动着。
【活该,看得真痛快,怎不痛死她。】
【这下悔恨值定要爆表,冲破 100,我们女主就能得到奖赏了。】
热闹的弹幕之下,进度条终于启动。
只是,方向似乎有异。
它剧烈摇晃两下,骤然向下跌落。
机械音急促响起:「异常警告!异常警告!逆女悔恨值:90.00%,逆女悔恨值:90.00%!」
弹幕刷出了残影,与此同时,娘亲的背影猛地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