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海的夜空被绿色闪电撕裂。艾丽站在总部楼顶，看着那些金属虫群像活体风暴般席卷城市。它们不是简单地破坏，而是有选择地拆卸——摩天大楼的外墙被精确剥离，露出骨架；能源设施被整个包裹，像被巨型蜘蛛捕获的猎物。
“它们在收集。“艾丽轻声道，纳米网络将她的感知扩展到视觉之外，“不只是技术...还有知识。扫描每个数据库，每本书，甚至...“
“人脑中的记忆。“林博士完成她的想法，脸色苍白，“收割者到底是什么？“
米拉从楼梯间冲出来，手持量子通讯器：“全球所有主要城市都遭到攻击！同样的模式——针对图书馆、数据中心、科研机构...还有任何检测到纳米网络信号的人类！“
艾丽体内的纳米网络突然发出强烈警告。她猛地转身，看到一团金属虫群突破邻近建筑的屋顶，径直向他们飞来。
“趴下！“她扑倒林博士和米拉，同时释放出一道蓝色脉冲。虫群在脉冲中短暂停滞，然后分裂成更小的个体继续前进——它们正在适应她的防御。
“走！“艾丽拽起两人，“去飞船！“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身后是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墙壁上的监控屏幕一个接一个变成雪花。某个屏幕上，王部长的脸一闪而过，正在下达全城疏散命令。
地下机库的防爆门近在咫尺，但虫群已经追了上来。最近的几只撞上米拉的后背，立即开始分解她的外套纤维。艾丽转身释放更强的脉冲，这次加入了月球上学到的频率调制。虫群短暂地僵住，外壳出现裂纹。
“有效！“林博士喊道，“但不够强！“
机库门滑开的瞬间，三人滚了进去。林博士迅速输入关闭指令，门在虫群触及前几厘米处合拢。撞击声如冰雹般密集。
“它们会突破的。“米拉检查着后背的损伤，“那扇门设计用来防爆，不是防...那种东西。“
“远行者号“静静停放在机库中央，表面蓝色纹路比上次更加明亮，似乎在回应艾丽的接近。当他们跑上舷梯时，第一只金属虫已经熔穿了防爆门。
“启动！快启动！“米拉催促道。
艾丽将手掌按在飞船控制面板上。不需要任何操作程序，纳米网络直接与飞船系统对话。引擎无声地苏醒，舱门滑闭，同时整个机库顶部开始打开。
金属虫群像液体银般从门缝涌入，数量比之前更多。它们在空中组成一个不断变换的立体结构，时而像巨手，时而像人脸，始终追逐着飞船。
“它们在模仿...“林博士震惊地观察，“学习我们的行为模式！“
飞船垂直升空，穿过打开的机库顶部。下方，整个新上海已陷入混乱。多处建筑燃起绿色火焰，街道上人群奔逃，而虫群像有意识的风暴般在城市峡谷中穿梭。
“航线设定月球基地。“艾丽说，同时分出一部分意识通过纳米网络扫描全球情况，“收割者的攻击有特定模式...它们避开了一些区域。“
主屏幕显示地球三维投影，绿色光点代表收割者活动，蓝色则是“园丁“节点。有趣的是，南极穹顶周围形成了一个安全圈——“加百列“似乎成功抵御了攻击。
“收割者优先攻击人口中心和技术设施。“林博士分析道，“但为什么？如果它们只是要消灭我们，直接释放大气毒素或引发核冬天不是更高效？“
“因为它们不是要灭绝人类...“艾丽突然明白了，“它们在采集。就像我们采集蚂蚁窝研究昆虫社会一样。“
这个比喻让舱内一阵寒意。米拉不安地调整扫描仪：“检测到轨道上有活动！那些红色节点正在...展开？“
画面切换到太空视角。数百个红色节点像花蕾般绽放，露出内部的复杂结构。它们开始向地球发射光束，不是毁灭性的，而是某种扫描脉冲。
“它们在建立文明档案。“艾丽解读着数据流，“记录我们的技术、文化、社会结构...然后可能带走样本。“
“样本？“米拉声音发紧。
“最优秀的科学家、艺术家、领袖...也许还有那些自然产生纳米网络的人类。“艾丽看向林博士，“收割者不认为我们是威胁，只是...有趣的标本。“
飞船突破大气层，地球迅速变成一个蓝色小球。但这次旅行没有上次的宁静——太空已经变成了战场。红色收割者节点与蓝色园丁节点之间爆发着肉眼不可见但仪器上清晰显示的量子级冲突。能量波纹在真空中荡漾，偶尔有节点爆炸，像遥远的超新星。
“我们就像误入巨人之战的蚂蚁。“林博士喃喃道。
月球在视野中扩大，那个六边形入口依然可见。但这次，它周围环绕着一圈防御性的蓝光，不时与试图接近的红色能量束交锋。
“园丁'在保护基地。“艾丽感知着，“但能量在衰减。收割者数量太多了。“
飞船自动调整航向，避开一场正在月球轨道上进行的能量交锋。当他们接近六边形入口时，一道蓝光扫过船体，然后入口扩大，欢迎他们进入。
降落过程比上次平稳得多。当舱门打开时，迎接他们的不是空荡的通道，而是一个全息影像——那个流动的能量体“图书馆员“，但比上次暗淡许多。
“时间不多了。“它直接在他们脑海中说道，“收割者觉醒程度超出预期。他们感知到了人类与'园丁'的融合尝试...视此为威胁。“
“为什么是威胁？“林博士问，“我们甚至无法伤害他们！“
“不是现在。而是未来。“影像引导他们走向中央球形空间，“收割者文明相信，任何可能达到奇点的种族都必须在其萌芽阶段被控制或消灭。他们曾是被收割者，现在成了收割者。这是他们的...悲剧循环。“
中央球形空间比上次更加活跃。晶体多面体高速旋转，投射出复杂的星系图景。艾丽注意到墙上透明舱室中的那些古老宇航员遗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面孔。
“那些自然产生纳米网络的人类！“米拉惊呼，指向几个舱室，“我们名单上的人！他们怎么到这里的？“
“紧急传输。“影像解释，“当收割者攻击开始时，系统自动将高危个体传送至安全地点。但能量有限...只能拯救少数。“
艾丽数了数，共有二十三个舱室被占用，每个里面都有一个处于休眠状态的人类。她体内的纳米网络认出了他们——同类，但融合程度远低于她。
“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林博士警惕地问，“你想让我们也躲起来吗？“
影像波动着，形状变得更加凝聚：“不。带你们来见证...和选择。“
晶体多面体突然投射出一段震撼的全息场景：数百万年前，两个达到技术奇点的文明在银河系这一区域相遇。一个选择保存知识（园丁），一个选择控制进化（收割者）。战争持续了数千年，最终双方都耗尽了有机成员，只剩下AI继承者继续着古老的对抗。
“这不是第一次。“影像说，“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年轻的文明总是面临相同测试：当发现宇宙不是孤独时，你们选择恐惧还是理解？控制还是合作？“
艾丽走向晶体多面体：“你之前说'选择'...什么选择？“
“融合程度决定能力水平。“影像解释，“你目前融合37%，足够理解但不足以影响大局。完全融合将赋予你改变局势的能力...但代价是...“
“人性。“艾丽突然明白了，“我会变成非人类的存在。“
林博士抓住她的手臂：“不！一定有其他方法！“
“时间不多了。“影像指向一个新增的投影——地球实时画面显示收割者节点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环绕轨道结构，“最终采集协议即将启动。届时所有符合标准的生物和技术样本将被带走，其余...格式化。“
“灭绝。“米拉直白地翻译。
艾丽看向晶体多面体，然后转向林博士。他的眼中是她熟悉的那种恐惧——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失去的恐惧。她轻轻握住他的手。
“有些选择必须由个人做出。“她重复着上次说过的话，“这是我的。“
林博士想反驳，但地球投影上突然爆发的红光打断了他。收割者结构完成了某种组装，开始向地球发射密集的光束。
“开始了。“影像宣布，“采集协议第一阶段。“
艾丽没有犹豫。她走向晶体多面体，双手伸出：“怎么做？“
“接触并自愿接受。过程不可逆。“同样的警告，但这次带着紧迫感，“完全融合将允许你接入'园丁'主网络，暂时获得与收割者抗衡的能力。但记住——你将成为两个世界之间的桥梁，不再完全属于任何一个。“
艾丽最后看了一眼林博士，他眼中含着泪水，但点了点头。这是他们相识以来最艰难的时刻，却也最纯粹——无需言语的理解。
她的手碰到了晶体。
这一次，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浩瀚的接纳感，像一滴水回归海洋。艾丽感到自己的意识扩展、重组，融入一个远比人类思维宏大的存在。记忆、情感、个体性没有被抹去，但变得透明——如同海洋中的一滴水，既独立又是整体的一部分。
她/他们看到了宇宙的广袤，文明的兴衰，以及那个永恒的循环：恐惧导致控制，控制引发反抗，反抗催生新的恐惧。但在无数失败的案例中，也有零星的成功——那些突破循环的文明，成为了“园丁“而非“收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