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灵犀之悟

离开明德书院的第五天，黎榆一行人已深入南部丘陵地带。时值暮春，山路两侧开满不知名的野花，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

“照这个速度，再有两日就能到南离火山。”颜清羽展开地图，指向一处标记，“今晚可以在'栖霞谷'歇脚，那里有温泉。”

云无心立刻来了精神：“温泉好啊！这一路风尘仆仆，正好洗洗晦气。”

“佛门弟子不近女色，佛子大人怕是没这个眼福喽~”苏妙妙促狭地朝黎榆眨眨眼。

黎榆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走到队伍最前面。自从那晚在书院靠着他肩膀睡了一夜后，苏妙妙就时不时拿这事打趣。更让她心烦的是，每当这时，宸瑜那双向来平静如水的眼睛总会泛起一丝波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山路渐陡，众人不再说话，专心赶路。黎榆走在最前，凤鸣剑不时挥开挡路的藤蔓。忽然，她颈间的玉佩毫无预兆地发起热来。

“又来了......”她轻声自语。自从完成第二次觉醒，玉佩就时常与宸瑜眉间的朱砂印产生感应，像在互相呼唤。

身后脚步声接近，宸瑜走到她身侧：“灵力又不稳？”

黎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只是在想程先生说的'双生血脉'。如果我们是那对兄妹转世，为何你会流落佛宗，而我却在凌天宗长大？”

宸瑜沉默片刻：“因果循环，自有缘法。或许正是这般阴差阳错，才让我们以不同方式触及大道。”

“你倒是看得开。”黎榆踢开一块小石子，“我可没你这么超脱。每次想到母亲可能是为了封印那个什么九幽冥凤才离开，我就......”

她的话戛然而止。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宸瑜的手。虽然只是片刻接触，却让黎榆浑身一僵。这是相识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她。

“愤怒是火，灼人先灼己。”宸瑜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你母亲舍小爱全大义，非无情，恰是至情。”

黎榆怔住了。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母亲的离去。宸瑜的话像一泓清泉，浇在她心头燃烧多年的怨火上，发出“嗤”的声响。

“佛子大人这番话，倒像是读过《庄子》。”颜清羽不知何时跟了上来，笑吟吟地说，“至情无情，本就是一体两面。”

宸瑜微微颔首：“儒释道三家，本就有相通之处。”

云无心从后面凑过来，往黎榆手里塞了个野果：“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弯弯绕绕的。要我说，前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辈子活得痛快！”

黎榆咬了口果子，酸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是啊，不管前世有什么纠葛，现在的她就是黎榆，凌天宗的剑修，仅此而已。

傍晚时分，众人抵达栖霞谷。这里三面环山，中央一泓温泉蒸腾着热气，周围开满淡紫色的夕雾花，美得不似人间。

“我去周围布阵。”云无心掏出符箓，兴冲冲地跑开了。

苏妙妙拉着颜清羽去采集药草，转眼间，温泉边只剩下黎榆和宸瑜。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黎榆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坐会儿？”

宸瑜犹豫一瞬，终究还是坐下了，只是保持着一尺左右的距离。黎榆忍不住笑出声：“佛子大人是怕我吃了你吗？”

“黎姑娘说笑了。”宸瑜耳根微红，却依然正襟危坐。

黎榆不再逗他，转而望着远处被晚霞染红的山峦：“宸瑜，你说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佛门讲轮回，自然是有的。”

“那前世的情感和记忆呢？也会跟着转世吗？”

宸瑜沉思片刻：“好比江河入海，复又化为云雨落下。形态虽变，水性不改。灵魂亦是如此，记忆或许模糊，但某些本质的东西会延续。”

黎榆若有所思：“就像我们之间的灵力共鸣？”

“或许。”宸瑜看向她，目光深邃，“但今生的你我，已非前世之人。不必为过往所困，当为当下而行。”

黎榆心头一震。这番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底某个紧锁的匣子。是啊，何必执着于前世身份？重要的是此刻并肩而坐的两个人。

“你知道吗？”她轻声道，“在我的家乡有种说法，万物都是由一种叫'原子'的微小粒子构成的。它们不断组合分解，或许我呼吸的空气里，就有千百年前某个人的原子。”

宸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此说与佛门'地水火风，四大皆空'的道理暗合。”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黎榆微笑，“我们确实与万物相连，与过去未来相连。不是通过玄妙的轮回，而是实实在在的物质交换。”

“妙哉！”颜清羽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和苏妙妙抱着药草归来，“黎道友此论，可谓科学之道与修真之理殊途同归！”

云无心也布完阵法回来，嚷嚷着要泡温泉。众人简单用过晚饭后，三位男士识趣地去了远处的小溪，把温泉留给两位姑娘。

雾气氤氲中，黎榆靠在温热的石壁上，任由泉水缓解连日奔波的疲惫。苏妙妙游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老实交代，你和佛子大人发展到哪一步了？”

“胡说什么！”黎榆拍起一捧水花溅向她，“我们是在讨论修行哲理。”

“哲理？”苏妙妙撇嘴，“我瞧他看你的眼神，可不止'哲理'那么简单。佛门戒律森严，他为你破了杀戒，又容你亲近，这还不够明显？”

黎榆没有接话，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她潜入水中，让温暖的泉水淹没发烫的脸颊。

夜深人静时，众人在温泉旁的空地支起营帐。黎榆睡不着，独自坐在篝火边发呆。身后传来脚步声，宸瑜手持佛珠走了过来。

“睡不着？”他在她身旁坐下，这次距离近了许多。

黎榆摇头：“在想净业寺那些碑文。'凤钥'与佛门朱砂同源，我们又是双生灵魂转世......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

“世间没有偶然，只有未看透的必然。”宸瑜轻声道，“就像江河支流看似各自奔涌，终将汇入同一片海。”

篝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侧脸忽明忽暗。黎榆突然觉得困意上涌，不自觉地歪了歪身子，头靠在了宸瑜肩上。

感受到身旁人瞬间的僵硬，她迷迷糊糊地说：“借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出乎意料，宸瑜没有躲开。片刻后，她感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顶，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贪嗔痴慢疑，五毒之中，唯'痴'字最是难解......”

黎榆想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睡意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卷入黑暗。

朦胧中，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同时是两个人——一个是红衣少女，一个是白衣少年。他们站在一片火海前，手拉着手，然后突然被一股力量分开，向着相反的方向坠落......

“黎榆！醒醒！”

急促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黎榆睁开眼，发现天已微亮，自己竟然整晚靠在宸瑜肩上。而此刻，宸瑜神色凝重地看向东方——那里有一道传讯符正破空而来。

颜清羽接住传讯符，注入灵力。程颐的声音立刻响起：

“急讯！《凤凰志异》补遗卷载：'一体双生之魂，若逢月圆之夜同时觉醒，将引涅槃之火，焚旧塑新'。务必小心控制灵力，切勿在火山口附近共鸣。切记！”

黎榆与宸瑜对视一眼，同时想起净业寺中两人灵力共鸣引发的异象。若在火山口再次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今天就是十三了，”苏妙妙掐指一算，“再有两天就是月圆之夜！”

云无心挠头：“这'涅槃之火'是好事还是坏事？”

“既是重生，也是考验。”宸瑜站起身，眉间朱砂格外鲜红，“古籍记载，凤凰涅槃，九死一生。”

黎榆也站了起来，拍拍衣裙上的草屑：“那还等什么？赶在月圆前抵达火山，查清真相！”

晨光中，五人收拾行装，向着南离火山进发。谁也没注意到，远处树梢上一只红眼乌鸦悄无声息地飞向南方，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