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先处理哪个孩子?”马文一边解开担架轮的锁扣,一边问道。
“无所谓。”云集回答。
她已经将两份档案摊在旁边的桌子上,正翻找法医的调查报告。顿了顿又补充道:“要不把两个都带来?”
“我没问题。”马文说着,推着欧怜菡的尸体出了门。
若在几年前,云集会直接拿起文件夹,趁案件间隙到餐厅边吃边看,但此刻穿着笨重的防护服,移动实在麻烦。她只好站在桌边翻阅文件,背后是通风扇的嗡嗡声。
很快,她就明白了记者们为何对此案如此关注——这起悲剧充斥着耸人听闻的猎奇元素,正中八卦媒体的下怀。
事故发生在凌晨三点的山南车站。一列市中心方向的地铁全速进站,碾过了两名少年。
矛盾点在于目击者的证词:司机坚称两个男孩直到最后一刻才跳下轨道,自己根本来不及刹车。
这暗示了双人自杀,但司机酒精检测呈阳性,证词可信度极低。
第二种说法来自检票员,他声称自己当时站在第一节和第二节车厢之间,探头观察进站的月台。
据他所说,站台上根本没看到那两个孩子,且他的酒精检测结果为阴性。
第三份证词来自售票亭员工,他说在男孩们消失后,看到一个可疑人物从旋转栅门离开。
停尸房的门猛地被推开,马文推着另一张担架走了进来。
“这场景可真够惨的。”
“能想象。”云集继续读着报告。
现场和死者身上均未发现遗书,与父母的谈话也未透露任何抑郁倾向。
其中一位家长说,孩子们是“爱捣蛋、没规矩,但绝不可能自杀”。
“我去带另一个进来。”马文宣布。
云集点头示意,继续阅读。
她再次对田海露的工作效率感到惊讶——这姑娘竟能在一夜之间整理出如此详尽的资料。
读完报告后,她抽出两本档案中的尸检记录页,转身面对第一具尸体。
这时,马文推着第二具尸体进来了。
“天哪!”云集瞥见第一个男孩的残躯,不禁惊呼。
尽管青少年的尸体不像幼儿那样令她揪心,但依然难以直视。
被列车碾压堪称最惨烈的死法之一。
男孩的手臂从肩膀处被切断,耷拉在躯干旁,头部和面部已成一团肉泥。想让父母见到遗容体面下葬,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云集开始外部检查,描述那些触目惊心的创伤。显然,尸体被卡在车轮下,直至列车完全停稳。
“第二个在这儿。”马文说着将空担架推到角落。
云集背对他摆了摆手。
她在男孩的**上发现了异常,随即检查其脚底。
马文走到桌子另一侧与她并肩。
“我也注意到了这个。”他顺着云集的目光看去,“你怎么看?”
除了擦伤,还有一块焦黑的痕迹。
“他们的鞋子在哪儿?”云集问。
“装在塑料袋里,放在前厅。”
“拿过来。”云集神色凝重,立刻转向第二个男孩。
当马文取回遗物时,云集仅凭外部检查就已解开谜团。
马文递上沾满血污的运动鞋。
云集接过,翻看鞋底。
“我想案情已经很清楚了。”
“哦?”马文挑眉,“说来听听。”
突然,门被猛地推开,两人吓了一跳。
来人是停尸房助手甘阳华,他比往常更兴奋。
“刚送来一具没头没手的尸体,还跟着几个警察!怎么处理?”
“按流程拍X光、称重、拍照了吗?”云集反问。
比起马文的默契,甘阳华的懒散总让她恼火——每具尸体都该严格走流程。
“行行行,这就去。”甘阳华察觉到她的不耐烦,嘟囔道,“我还以为有警察在场能破例呢。”
他退了出去。云集顿了顿。
无头无手的尸体让她恍然想起七年前的东河浮尸案——死者身份最终被确认为“步嘉木”,而正是这案子将她与沈群卷入了赤道几内亚和西非的惊险之旅。
“嘿!”马文打断她的思绪,“别吊胃口!这两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云集正要解释,门再次打开。
两人惊讶地发现,一个戴着口罩、手术帽、裹着白大褂的人闯了进来。
“抱歉,这里禁止进入。必须穿防护服。”云集抬手制止,以为又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记者混了进来。
“得了吧云集!”对方停下脚步,“沈群跟我说周末规定没那么严,除非有感染风险才穿那该死的防护服!”
“高天禄,是你?”云集问。
“对,是我。你不会真逼我穿那玩意儿吧?我可受不了。”
“要是朱阳腾看见,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进这儿。”
“说真的,他来的概率有多大?”
“零吧。”
“那不结了。”高天禄凑近尸体,瞥了一眼又猛地扭头,“呕!这种场面你天天看?怎么受得了!”
“确实有点糟。”云集承认,“周六这个点跑来干嘛?”
“为那个无头尸。跟你说,A市总医院闹翻天了。那地方迟早成我的噩梦。”
“详细说说。”
“今早天没亮我就被叫去。医院停尸房管理员上班时发现多了一具不该出现的尸体。”高天禄嗤笑,“听过尸体失踪的,但多出一具倒是新鲜。更怪的是,这尸体被塞在解剖室的旧冰柜里,浑身干干净净,像刚洗完澡似的,一滴血都没有。我干这行见多了怪事,但这绝对排得上号。”
“为什么找你?辖区警察不管吗?”
“我们队长刚死了小姨子,现在和那医院通了热线。他一大早就派我来查。问题是小姨子的案子还没进展,我又得接这烂摊子。不过这尸体和小姨子一样,身上有两个弹孔。”
“身份呢?”
“没线索。医院也没人失踪。”
“头和手呢?”
“消失了,哪儿都找不到。”
“队长觉得这案子和他的小姨子有关?”
“他没明说,但肯定这么想。总之邪门得很。”
“切割痕迹是整齐的还是乱砍的?”
“整齐,非常专业。”
“像医生干的?”
“有可能,我之前没想到这点。”
“听起来值得深挖。”
“你现在能处理吗?队长急着要结果。”
“乐意效劳,但得先解决这两个孩子。”
高天禄看了眼尸体,皱眉问:“他们怎么回事?”
“被地铁碾了。”
高天禄做了个鬼脸:“记者们就为这个堵在大厅?”
“对。被碾死本身够惊悚了,但媒体更想知道是谋杀还是自杀。”
“没错。”马文插话,“你进来前她正要揭秘呢。”
“真的?”高天禄强忍不适凑近,“这俩孩子像被绞肉机碾过。所以是自杀还是他杀?”
“都不是。是意外。”
马文和高天禄一脸震惊。
“你怎么确定?”高天禄问。
“等尸检完,我会证明他们在被撞前就已死亡。看他们脚底的灼伤。”云集抬起尸体脚部,“还有**顶端的焦痕。”
“啥是‘**顶端’?”
“第三个头,**头部。”
“嘶——”高天禄假装疼得龇牙。
“这两个蠢蛋肯定是一起对着轨道撒尿,脚踩铁轨或站台边缘。尿液形成导电回路,两人同时触电身亡。”
“我的老天!”高天禄惊呼,“以后打死我也不干这种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