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刷恭桶

卫云姝转头看向窗边那人。

顾暄懒洋洋倚着雕花木框,玄色锦袍松垮垮挂着,活像刚从哪个脂粉堆里爬出来。

可最扎眼的还是那双眼睛——她刚瞥过去,那厮立刻挑眉回望,眸光跟淬了火星子似的烫人。

“草民顾暄给公主请安。”顾暄嘴上恭敬,右手却转着酒壶,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壶嘴往下滴。

顾文渊跨步挡在中间:“家兄粗鄙,冲撞了公主...”

“粗鄙?”卫云姝捻着茶盖轻笑,“本宫倒觉着顾大公子比那些背后嚼舌的强多了。”她突然倾身盯着顾文渊:“你说是不是啊,顾二公子?”

顾文渊后颈冒汗。这刁钻公主分明是在逼他当众打脸!承认顾暄好,就是骂自己虚伪;不承认,更显得心胸狭隘。

“公主教训的是。”他咬牙挤出笑,“日后定当...”

“那就赔个不是吧。”卫云姝截住话头,“给你大哥道个歉。”

满堂哗然。

顾文渊脸皮抽了抽:“这...”

“外头都说顾二公子最疼庶兄。”卫云姝吹开茶沫,“怎么,舍不得说句软话?”

顾暄突然“噗嗤”笑出声:“要不这样——大哥替我把醉仙楼欠的八百两结了?”

他晃着酒壶冲顾文渊眨眼:“就当给我赔罪?”

顾文渊青筋直跳,到底挤出一句:“...明日便还。”

卫云姝瞧着顾暄快咧到耳根的笑,忽然想起前世这混蛋坑人时也是这副德行。

果然见他指尖在桌下比了个“三”——敢情还有两笔烂账等着呢。

……

卫云姝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拐进大福楼后院时,凌掌柜的汗已经浸湿了里衣。

这位公主殿下昨日刚查过账,今日又来,准没好事。

“人找到了?”卫云姝端起茶盏,热气糊住了她眼底的冷光。

凌掌柜抹了把额角:“昨儿蹲到酉时三刻,国公爷的马车从廊门巷出来。那曹娘子裹得严实,可鞋面上绣的并蒂莲纹样,跟国公爷书房那方帕子一模一样。”

茶盖碰出清脆声响,卫云姝唇角翘起:“接着说。”

“街坊都说曹娘子是绸商江夫人,家里养着八个护院。”凌掌柜从袖中掏出张药方,“这是仁心堂伙计抄来的,曹氏这些年求子的方子能堆满一车。”

卫云姝指尖划过药方上“鹿胎膏”三个字,忽然笑出声。前世蔡氏把外室子塞给她时,口口声声说“白捡个儿子是天大的福气”,如今这福气,该轮到蔡氏自己消受了。

“玄月堂新来了个送子神医,这话得传到曹氏耳朵里。”她撂下茶盏,“尤其要让国公府那位菩萨心肠的蔡夫人知道。”

凌掌柜腿肚子直打颤。谁不知道齐国公府最重名声,蔡夫人当年给丈夫纳妾,可是得了块“贤德无双”的御赐牌匾。

“公主,这消息要是漏出去......”

“本宫就是要它漏出去。”卫云姝抚过腕间玉镯,“记得把曹氏问诊的日子透给蔡夫人跟前的张嬷嬷,那老货最爱听墙角。”

“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儿……”

话音刚落,凌掌柜便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本话本子。

卫云姝翻着话本子直乐:“写得不错!找几个嘴皮子利索的说书先生,往津城那带传去。”

凌掌柜擦着汗:“可这里头书生救农女的故事,跟司徒世子带回来的晏茉太像了...”这不是给那村姑长脸么?

“急啥?”卫云姝“哗啦”抖开下卷书稿,“后头还有书生中举变心,农女投河呢。”

她捻着页脚冷笑:“爬得越高,摔下来才越响。”

夏欢捧着药匣子进来,正听见公主吩咐:“去桑太医府上捎个话,往后不用给齐国公府供补药了。”

小丫鬟手一抖,药丸子滚了满地。卫云姝弯腰捡起颗当归丸:“怎么?怕我跟司徒家和离了养不起你?”

“奴婢是高兴!”夏欢抹着泪花笑,“当初您把嫁妆银子往国公府填,夜里总咬着被角哭...”

卫云姝望着窗外柳枝抽芽。前世她傻乎乎把库房钥匙都交给司徒家,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如今重活一回,别说银子,就是一根绣花针也得讨回来!

凌掌柜抱着话本子要走,又被叫住:“醉仙楼的八百两账单,送去顾二公子府上。”卫云姝指尖敲着案几,“就说本宫做保,让他三日还清。”

夏欢噗嗤笑出声。谁不知道顾暄是京城头号纨绔,欠的烂账比城墙砖还多。公主这是要给顾文渊添堵呢!

卫云姝带着夏欢逛到天黑才回府,鞋底都沾满了东市的糖渣子。

正揉着发酸的脚脖子要歇息,春喜突然从廊柱后蹿出来。

“公主!”春喜张开胳膊挡路,“您别跟世子怄气了!”

夏欢翻了个白眼没动弹。这蠢丫头还敢往枪口撞。

“世子拼死拼活挣军功,您倒好...”春喜急得跺脚,“为个村姑闹到皇上跟前!赶紧去求陛下收回成命...”

卫云姝懒洋洋掏耳朵:“说完了?”

春喜噎住。往日这般劝说,公主早该红着眼眶认错了。

“本宫改主意了。”卫云姝突然笑吟吟道,“既然你这么爱操心——“她指尖戳了戳西边茅房,“惊鸿苑八个恭桶,归你刷半个月。”

“刷...刷茅坑?”春喜脸涨成猪肝色。

两个粗使婆子架起她就走。春喜踢着腿尖叫:“您不能!世子回来定要...”

“正好。”卫云姝掸掸裙摆,“让他带着他的村姑滚去刷茅房。”

夏欢噗嗤笑出声。

暮色里灯笼晃悠,照见公主眼底寒光。从前那个为幅画像哭整夜的傻主子,真的一去不返了!

……

烛火在铜灯里晃了晃,夏欢捧着茶盏的手直发抖:“真要派春喜姐姐去刷...刷那个恭桶?”小丫鬟嗓子发紧,虽说春喜总爱念叨“万事以世子为先”,可这罚得也太腌臜了。

卫云姝拨弄着鎏金护甲轻笑:“你当她真是为本宫好?”炭盆噼啪炸响,映得她眼底寒光森森,“前儿往世子书房送药膏的是谁?撺掇着本宫同意世子纳妾的又是谁?”

夏欢手里的茶盘“当啷”撞在案几上。她突然想起上月春喜偷藏公主药方的事,后脊梁窜起凉气:“那为何不撵她出府?”

“留着看戏不好么?”卫云姝望着窗外惊飞的雀儿。

前世春喜掰开她牙关灌毒药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让这叛主的东西刷恭桶,倒是便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