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未从野蔷薇花瓣上滚落，周媛就听见隔壁传来角磨机的嗡鸣。她踮脚从斑驳的砖墙望过去，穿工装裤的男人正将铜丝缠绕在钢架上，晨光把金属丝熔成金线，在他指间流转如星河。
“小心氧化反应。“清朗的男声突然响起，温屿白从脚手架探出头，防护面罩推至额顶，鼻梁沾着银粉，“这些铜丝要和青苔共生三个月，才能长出理想的纹理。“
周媛的卷尺啪嗒掉进墙缝。她看着这个把安全绳系成蝴蝶结的男人，目光扫过他胸前印着「艺术家也需要吃饭」的帆布围裙：“我在找能修复雕花窗的师傅。“
“修复是门妥协的艺术。“温屿白晃了晃热熔胶枪，“就像给老太太戴潮牌墨镜——你要保留皱纹还是追逐潮流？“他忽然弯腰拾起什么，“你的尺子卡在我第三根肋骨的位置了。“
周媛接过卷尺时，发现金属外壳贴着便签纸，上面画着哭脸表情包：“量房工具忧郁指数+1“。她没忍住笑出声，温屿白已经顺着脚手架滑下来，工装裤口袋叮当作响，掉出两颗彩绘玻璃珠。
“正式介绍下，空间装置艺术民工温屿白。“他摘下手套，掌心有洗不掉的丙烯颜料，“正在筹备《时间的褶皱》个展，展品包括...“忽然有风掀开展厅防尘布，露出缠绕着光纤的纳西族老织机，“会呼吸的东巴纸灯笼。“
周媛的脚尖不自觉地转向展厅。改良过的祖母绿窗框将阳光筛成翡翠雨，数百片铜制风铃悬在房梁，每片都刻着不同年份的丽江降水量。最震撼的是中庭装置——用废弃房梁搭建的树形结构，枝桠间垂落着发光的树脂琥珀，封存着古城拆迁区的碎瓦片。
“这是给旧时光做的标本。“温屿白轻触某个琥珀，暖黄光线漫过他睫毛，“就像你保留老宅的门槛石。“
周媛猛地转头：“你怎么知道...“
“苏青阿姨是我母亲的茶友。“他笑着指向西墙，那里挂着老宅改造前的照片，“上周她还给我看你的平面图，说有个轴测图画得比施工队还专业。“
正午阳光斜切进展厅时，温屿白正在演示光影装置。他调整着镜面角度，突然将周媛拉进光路中央。无数菱形光斑爬上她的白衬衫，第三颗纽扣的缺口处停着只振翅的光蝶。
“看，建筑会记住每个经过的人。“他旋转变压器旋钮，光斑如流水漫过墙面老照片，“你站在这里时，1948年的马帮正在窗外经过。“
周媛的笔记本掉在交互投影区，数字化的茶马古道忽然绕开纸张生长。温屿白蹲下身，用马克笔在她本子上画了扇虚拟花窗：“试试用AR技术复原雕花，游客扫码就能看到建筑原貌。“
手机突然震动，阿东发来窗棂修复方案。温屿白瞥了眼屏幕：“榫卯师傅的报价够买我半吨铜丝了。“他突然拍手，“走，带你看个好东西。“
仓库里堆满奇异的材料。温屿白掀开防尘布，露出用光纤编织的纳西披星戴月服饰：“导电纱线缝制，能随体温变色。“又指着角落的机械部件，“那是给市博物馆做的互动装置——转动经筒会触发不同年份的古城音效。“
周媛触摸着覆满青苔的混凝土板，指尖传来湿润的凉意：“这些孢子...“
“从老宅后墙采集的。“温屿白递来放大镜，“我做了菌群活性处理，它们会继续生长十年。“他突然靠近，松节油混着雪松香笼罩过来，“要不要合作？用生物材料修复你的墙面。“
暮色漫进仓库时，两人蹲在青石板地面写方案。温屿白用油画棒画示意图，腕骨碰到周媛记预算的指尖。他解释菌丝填充墙体的原理，睫毛在眼下投出晃动的影：“比发泡胶环保，还能长出随机纹理。“
周媛的手机不断弹出群消息。顾南乔在分析菌丝体的法律风险，林知夏警告可能引发过敏，许念念却发来蘑菇造型的吊灯设计图。温屿白凑近屏幕看讨论，发梢扫过她耳际：“你的智囊团比我的策展团队还专业。“
分别时，温屿白往她工具箱塞了袋东西。周媛回到老宅打开，发现是镀铜的榫卯零件，便签上画着吐舌头的瓦猫：“明日装修支援小分队报到——自带云南小粒咖啡。“
夜色中的云栖巷42号首次亮起灯。周媛将温屿白给的光纤缠在腐坏的梁柱上，微光如星河流过百年木纹。手机相册自动推送去年今日的照片：写字楼格子间里苍白的顶灯下，她正在修改第43版方案PPT。
风铃突然齐鸣，对面展厅的落地窗映出温屿白调试设备的身影。他举起咖啡杯隔空致意，周媛低头看见玻璃上的倒影——那个总是弓着背核对数据的自己，此刻正挺直腰板在光河里丈量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