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拜见陆乘风

上得岸来,封于修只见前面楼阁纡连,竟是好大一座庄院,过了一道大石桥,来到庄前。他心中惊讶,想不到陆家庄竟是这般宏伟的巨宅。

封于修未到门口,陆庄主已经坐在竹榻之上,由两名家丁从内抬了出来,向他作揖行礼,说道:“小可不知郭大侠驾临,有失迎迓,罪过罪过。”

封于修见陆庄主穿着儒生衣巾,手里拿着一柄洁白的鹅毛扇,笑吟吟的拱手行礼,连忙躬身回礼,道:“陆庄主实在太客气了,郭某只是一介武夫,何劳陆庄主亲自迎接,愧不敢当呀!”

陆庄主呵呵一笑,道:“郭大侠侠义满江湖,铁剑震江南,陆某仰慕已久,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封于修谦虚道:“不敢不敢!久闻太湖陆家庄大名,郭某也是仰慕已久。”

两人谦虚几句,封于修就在陆庄主的陪伴下进了宅院。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进内厅。

封于修见庄内陈设华美,雕梁画栋,极穷巧思,比诸北方质朴雄大的庄院另是一番气象。

过了三进庭院,来到后厅,转过屏风,进入书房。二人入内坐下。

封于修见书房中琳琅满目,全是诗书典籍,几上桌上摆着许多铜器玉器,看来尽是古物,壁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一个书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伫立,手按剑柄,仰天长吁,神情寂寞。

左上角题着一首词:“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这词封于修知道是岳飞所作的《小重山》,又见下款写着“五湖废人病中涂鸦”八字,想来这“五湖废人”必是那庄主的别号了。但见书法与图画中的笔致波磔森森,如剑如戟,岂但力透纸背,直欲破纸飞出一般。

陆庄主请封于修落座后,不敢动问他的来意,只说些风土人情不相干的闲话。

扯了一通闲话,封于修有些不耐烦,索性把自己的来意直接说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铁八卦,递到陆庄主面前,问道:“不知庄主可否识得此物?”

陆庄主接过来,心头一惊,再看上面那个“曲”字,顿时情难自控,叫道:“郭大侠从哪里得来此物?这是我曲灵风大师兄的,我与他一别十余年,甚是想念。”

封于修叹口气,把自己在曲三酒馆的所见所闻尽数告知。

陆庄主听着,不免痛哭流涕,眼泪止不住地流:“大师兄呀,你真是命苦呀,怎么就这么没了?痛煞我也!”

封于修劝道:“曲兄虽已离世,但仇怨已了。曲兄遗孤名傻姑,今年八岁多,拜入古墓门下。前两年我去探望,已经变得聪慧起来,轻功内功已有相当功底。”

“古墓?”

陆庄主有些迷惑,他从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封于修于是把古墓派的由来,以及傻姑如何被白衣女子喜爱加入其中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还要多谢郭大侠情义有嘉,给我这可怜的侄女找了这么一个好去处。”说罢,陆庄主再次行礼感谢。

封于修回礼后,又问道:“听闻曲三兄和陆庄主均为桃花岛黄岛主的徒弟,此事可当真?”

陆庄主长叹一声,解释道:“郭大侠所言不错,我们恩师正是桃花岛岛主。十年前,二师兄陈玄风与三师姐私下相恋,被大师兄曲灵风发现,告知师父。奈何他二人能言善辩,反让师父把怒火发在大师兄身上,打断他的腿逐出桃花岛。再后来,这二人一不做二不休居然偷了师父的《九阴真经》,双双叛逃。师父一怒之下,将我们师兄弟三人一齐震断脚筋,逐出桃花岛…”

封于修听着,不免为陆乘风等人抱不平,黄药师也是糊涂暴虐,徒弟又不是奴仆,随便就打断腿,实在太过分。不过看这陆乘风、曲灵风等人离开桃花岛依旧对黄药师忠心耿耿,他又不免感慨起来,黄药师能如此得到众弟子的敬爱,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待陆乘风说完,封于修沉吟片刻,道:“陆庄主,既然如此,还有一事告知。我与江南七怪等人三年前在大漠遭遇黑风双煞,已经将他们二人尽数斩杀。”

“什么?”陆乘风惊讶不已,差点儿从椅子上坠落下来。

封于修连忙上前搀扶。

“不碍事。”陆乘风坐直身子,询问事情经过。

封于修于是把这一切都一一告知。

陆乘风脸上的神情如风云变幻,难以捉摸。他的眉头时而舒展,仿佛卸下了多年的重担;时而紧锁,似有千斤重石压在心头。嘴角偶尔扬起一丝笑意,眼中却又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忧伤。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的扶手,仿佛在回忆什么。忽然,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向远方,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叹息声低沉而悠长,仿佛承载了多年的恩怨情仇,又似是对命运的无奈与释然。他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但眼底深处,依旧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涌动。

“二师兄三师姐作恶甚多,这也是他们的报应。这件事我只有感激的份,更无任何怨言。”陆乘风长吁道:“不过有件事情需要预先告知,我师父甚为护短,他的弟子只能由他处置,不能假手他人。这件事被他知晓,可能会来与郭大侠为难。不过我一定竭力劝说,避免这场误会。”

封于修轻轻一笑道:“曲兄与我有恩,黑风双煞被我所杀,他们偷的九阴真经下册也在我这里。听闻全真教周伯通前辈也陷在桃花岛,丘道长也与我有恩。这些恩怨情仇加在一起,我也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一次桃花岛的。还请陆庄主告知我去岛的路线。”

陆乘风有心劝说,但见封于修心意已定,叹口气也不多说,只是把去桃花岛的路线给他详细说了一遍。

暮色染红归云庄檐角时,三十六支龙涎香烛已在正厅燃成白昼。

陆乘风亲执鎏金酒壶,穿过回廊时袍角翻飞若流云,廊下新荷承着晚露,倒映着厅内透出的暖光。檀木屏风后传来断续琴声,原是庄中乐师以《广陵散》应景,金石之音混着松枝燃烧的噼啪声,在穿堂风里酿成微醺的期待。

“郭兄请看,这坛状元红埋在老梅树下整二十年,今晨启封时,连泥屑都带着梅香呢。”

陆乘风广袖垂云,指尖轻叩青瓷坛身,琥珀色酒液便顺着冰裂纹杯壁游走,在烛下凝成流动的琥珀。封于修玄色箭袖扫过案几,三枚铜钱叮叮当当落入琴师捧着的玉盘,惊得弦音骤乱。

“好个'千金散尽还复来'!”他仰颈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大笑震得梁间铜铃叮咚作响,“陆庄主若早生一千年,定能与青莲居士在长安酒肆共醉三百场!”话音未落,已将空坛倒扣,酒液顺着鬓发滴落,在衣襟洇出朵朵红梅。

陆乘风抚掌而笑,恍若伯牙子期琴音相和。

“痛快!痛快!”他连唤三声,袖中忽然抖出柄乌木折扇,唰地展开,扇面墨梅竟与封于修腰间玉牌纹路一般无二,“这是家父手植老梅所制,今日方知该赠何人。”

封于修接过折扇,指尖抚过梅枝苍劲笔意,突然将扇骨一抖,扇面墨梅竟随内力簌簌飘落。陆乘风定睛看去,每片花瓣都写着不同酒名,最末一片赫然是“醉忘忧“三字。

“陆兄请看——”他并指为剑,蘸着残酒在案几疾书,转眼绘成江湖酒肆图,图中二人对饮之态,竟与当下分毫不差。

“妙哉!”陆乘风解下腰间玉箫,就着残酒在箫管刻下“一遇知音“四字,掷与封于修时,箫身犹带着体温,“此物随我历经七省十二连环坞,今始得明主。”

窗外新月探头时,两人已醉卧花厅,满庭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粉墙上,宛如两株纠缠的老梅。

夜风送来荷香,混着酒意漫过雕窗。

封于修醉眼朦胧间,忽然笑道:“陆兄可知……我平生最恨……”话音未落,鼾声已起。

陆乘风为他披上鹤氅,捻须望着梁间新添的“醉忘忧“酒旗,唇角笑意比十年前新婚夜更盛三分。

陆乘风待客甚为热情,弄得封于修想离开都不好意思开口。就这样欢聚一周,他还是趁着一日清晨留下信笺,悄然离开了。

“陆兄,你我一见如故,多日欢聚,实为郭某平生乐事。然则天下无有不散之宴席,郭某烦事缠身,不能耽搁,故悄然离开,还请恕罪。”

陆乘风拿着这封薄薄的信笺,不免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