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月光像把银梳，细细理着钟粹宫檐角垂落的蛛丝。沈云舒指尖划过焦尾琴的第七根弦，忽听得窗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是父亲教过的《破阵曲》起调。
“贵人好雅兴。“玄衣侍卫从梧桐影里转出，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只是这《凤求凰》弹得杀气太重。“他抛来半块玉珏，与暗格中那枚裂痕严丝合缝。
沈云舒按住震颤的琴弦：“陆侍卫夤夜来访，就为送块碎玉？“她故意将茶盏推至案边，碧螺春里浮着的茉莉花瓣，正是林月瑶生前最爱的香片。
陆沉靴底碾碎落花：“姑娘可知，当年沈将军中伏狼牙谷，是为谁挡的箭？“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箭疤竟与父亲箭囊的纹路吻合，“你腕上银铃，本该系在我...“
“放肆！“萧景珩的冷喝破空而来，玄色龙纹箭射断琴弦。沈云舒被卷入龙涎香怀抱的刹那，瞥见陆沉袖中滑落的荷包——绣着与她胎记相同的凤凰。
帝王掌心贴着她后颈的璇玑刺青：“爱妃的琴艺，倒是让朕想起故人。“他指尖顺着脊椎下滑，在腰窝朱砂痣处重重一按，屏风后的暗道轰然开启。
暗道石壁渗出冰水，沈云舒腕间银铃突然结霜。萧景珩点燃火折，跃动的火光里，二十年前的血字历历在目：“琅琊王氏弑君夺嗣“。最末的“嗣“字被生生剜去，镶着块婴孩长命锁。
“陛下带臣妾来此，不止为看这些陈年血书吧？“沈云舒抚过长命锁上的牙印，突然被帝王抵在冰壁上。他指尖缠着她一缕青丝：“沈崇武没告诉你，当年是他亲手将淑妃...“
暗道尽头突然传来婴儿啼哭，与枯井中的声音一模一样。沈云舒趁机挣脱桎梏，却在转角撞见具水晶棺。棺中女子戴着与她相同的双头凤钗，腕间银铃系着半枚玉珏——正是陆沉方才所赠。
“母妃临终前，攥着沈将军的箭镞。“萧景珩的声音裹着千年寒冰，“现在那箭镞嵌在龙椅上，每日提醒朕...“他突然掐住沈云舒下巴，“提醒朕你沈家欠的血债！“
沈云舒摸到棺底暗格，父亲的字迹猝然入目：“景和十七年三月初七，淑妃产双生子，次子肩有凤纹。“她浑身剧震，胎记在冰棺寒气中灼痛起来。
五更鼓响时，陆沉的血沿着琴弦滴落。他喘息着将染血的布防图塞进琴腹：“萧景珩根本不是...“话音未落，金雕弓的箭矢已穿透他咽喉。
沈云舒藏在垂地帐幔后，看着帝王亲手合上陆沉的眼睑。萧景珩指尖沾血在她妆台写下：“子时御马监“，转身时落下一方帕子——绣着北狄文字的帕角，浸着陆沉的血。
卯时验尸太监抬走尸体时，沈云舒在陆沉紧握的掌心发现枚银铃。铃芯藏着的药丸，正是林月瑶死前调配的解毒丹。她突然想起昨夜冰棺女子唇色发青，与陆沉中毒征兆如出一辙。
“贵人，该用药了。“锦瑟捧着翡翠碗的手在抖。沈云舒舀起一勺药汁泼向镜面，腐蚀出的空洞里露出暗格，藏着封泛黄信笺：“云舒亲启，若见陆沉...“
辰时的日光照亮“父沈崇武绝笔“几个字时，沈云舒将信笺按在心口。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陆沉乃你孪生兄长，当年为保萧氏正统，忍痛将之送入北狄为质。“
窗外忽然飘进纸鸢，系着的青铜钥匙正合冰棺暗锁。沈云舒望向御书房方向，终于读懂帝王眼中翻涌的痛楚——那分明是知晓一切却不得不斩断亲缘的绝望。
酉时暴雨倾盆，沈云舒跪在御前奉茶。萧景珩突然攥住她手腕，将滚烫的茶汤浇在璇玑刺青上。朱砂遇热显出血色地图，他蘸着茶渍画圈：“三日后秋祭，朕要在这里见到北狄王的头颅。“
“陛下不怕臣妾趁机弑君？“沈云舒抬眸，第一次直视他眼底深渊。
帝王忽然轻笑，龙袍下摆扫落奏折，露出压在底层的婚书：“你十岁那年，朕在沈府桃林埋下的合衾酒，是时候开封了。“婚书末尾的朱印，竟是淑妃生前最爱的双头凤纹。
子夜惊雷劈开黑暗时，沈云舒对着铜镜解开衣带。腰窝朱砂痣在烛火下变成凤尾，与冰棺女子胎记完美重合。她吞下陆沉留下的药丸，在剧痛中看清镜中倒影——萧景珩站在珠帘后，手中握着从她枕下取走的玉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