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墨骨生香

法医手套触到资料页时,程惊鸿指尖传来刺痛。那些血色手印在强光下显出细微纹路——根本不是指纹,而是用戏曲妆特有的鱼鳞皴法绘制的掌纹。

“监控显示凌晨三点到五点,这层楼电力系统被篡改过。“刑侦队长周正指着屏幕,“但茶水间的摄像头...“画面突然雪花纷飞,隐约有女子甩着水袖掠过的残影。

程惊鸿凑近嗅了嗅血手印。铁锈味下藏着熟地黄的苦涩,这是霓裳戏独有的中药颜料“朱衣泪“的气味。她突然扯开小张的衣领,对方锁骨处赫然浮现靛青刺青:扭曲的工尺谱符号。

“你们对实习生做了什么?“周正猛地转身,却发现白掌柜一行人早已消失。走廊尽头传来三弦声,陆九霄斜倚在消防栓旁把玩着木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在丈量文物年代。

暴雨再度倾盆时,程惊鸿抱着戏箱冲进文物局档案室。紫外线灯下,血手印逐渐褪色,显露出民国报纸残片——《临渊大公报》1935年10月17日头版:

惊鸿阁名伶沈蝶衣投湖自尽百年戏楼连夜封箱

配图是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露出的一截手腕戴着程惊鸿此刻正摩挲的鎏金虾须镯。更诡异的是,照片背景里惊鸿阁的匾额正在滴血,而现实中的残匾此刻就躺在她的工具包里。

档案柜突然发出刮擦声。程惊鸿摸出防身用的银簪,柜门却自动弹开,泛黄的《霓裳羽衣戏总纲》啪地掉在地上。书页间飘落半张戏票,背面用簪花小楷写着:

亥时三刻携玉扣赴约

她摸向颈间师父临终所赠的羊脂玉扣,冰凉的触感让记忆突然闪回——

1935年·惊鸿阁后台

沈蝶衣对镜描着柳叶眉,凤仙花汁染红的指甲轻点檀木妆匣。铜镜右下角嵌着半块玉扣,与程惊鸿那枚正好能合成圆满。

“班主,霍大帅的马车到巷口了。“学徒捧着金丝楠戏箱跪在门边,箱盖开合间露出半幅血色水袖。

沈蝶衣将翡翠耳坠换成素银丁香:“告诉连城,今儿这出《离魂记》,我要改戏词。“她蘸着朱砂在掌心写了个“逃“字,反手印在学徒后背。少年还未起身,窗外突然传来枪栓声。

现代·临渊城博物馆

“程小姐对故纸堆的兴趣,倒比活人更浓。“陆九霄的声音惊得程惊鸿猛然合上书。他不知何时出现在窗边,手中抛接着三枚锈迹斑斑的戏箱铜环。

“这是今早打捞队从惊鸿阁地基挖出来的。“他将铜环按在桌上,摆成等边三角形,“有意思的是,每个环内壁都刻着生辰——“他忽然用德语念出串数字,“1913年9月9日。“

程惊鸿的后槽牙微微发酸。那是她太师父沈蝶衣的出生日期。

“更奇妙的是...“陆九霄打开木匣,取出手掌大的青铜齿轮,“这些零件,和铜环能组成一台微型编钟机括。“他转动发条,齿轮咬合声竟哼出《游园惊梦》的曲调。

程惊鸿的怀表突然疯狂震颤。表盖弹开的瞬间,1935年的戏单化作灰烬,露出底下镶嵌的玉扣——与陆九霄西装扣子上的纹样严丝合缝。

“看来程老板认得这个。“他摘下纽扣抛过来,“我在柏林修复《霓裳密卷》时,发现每页夹层都藏着这样的玉片...“话音未落,整栋大楼突然断电。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抚过程惊鸿的耳垂。她旋身甩出水袖功架势,却听见陆九霄闷哼倒地。应急灯亮起时,只见他白衬衫上渗出血迹,地上散落着七枚玉扣,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别碰!」程惊鸿拽开正要捡玉扣的保安,“这是霓裳戏的'七星锁魂阵'...“她突然顿住,玉扣表面正浮现出荧光路线图——与申遗资料上的血手印完全重合。

窗外炸响惊雷。程惊鸿在雨幕中追着黑影跑到惊鸿阁废墟,那人黑袍翻飞如折翼乌鸦。她踩到湿滑的断椽时,黑袍人突然转身,露出白掌柜沟壑纵横的脸。

“丫头,当年你师父就是太好奇...“龙头杖重重顿地,瓦砾堆里升起十二盏惨白灯笼。程惊鸿这才发现每盏灯都套着戏班用的网巾,在风中晃成吊死鬼的模样。

怀表突然开始倒转。程惊鸿耳边响起师父的告诫:“见到网巾灯,就唱《雷峰塔》...“她清嗓起调的刹那,灯笼齐齐炸成绿火,映出废墟深处新挖的土坑——

五具身披戏服的骷髅摆着《五花洞》的亮相姿势,头骨全数朝向惊鸿阁残存的戏神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