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狩血影

雁回营的雪还没化完,姚来跟着张校尉走进春猎场,靴子上的冰碴直往下掉。百夫长王铁柱的脑袋还挂在辕门上,乌鸦啄食的声音混着号角声,听得人耳朵生疼。姚来下意识摸了摸袖口的裂痕,昨天用“流云袖”的时候把麻布撕裂了,还没来得及缝补,寒风顺着缝隙直往骨头里钻。

“握弓的手稳点。”张校尉突然按住姚来的肩膀,力气大得透过了皮甲。姚来这才发现,自己把角弓都攥出了汗。昨晚在白桦林,他好不容易使出“流云袖”第二式,现在右臂经脉还隐隐作痛,就像有细针在肉里扎。

号角响了三声,皇帝的明黄伞盖从山道那边过来了。姚来低头盯着御马金鞍下的青玉马镫,突然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有刺客!”就在听见破风声的瞬间,他本能地并指成枪,摆出《寒门将种图》第一式“寒星坠”的起手式。

三把暗器朝他极速飞来,箭尾擦着脸颊飞过去。指尖的金色光芒闪个不停。刺客从松林里冲出来,他只能勉强侧身躲避,毒刃贴着肋骨划过,在皮甲上划出一道焦黑的痕迹。

“戍卒退后!”皇帝的禁军统领大声怒吼,姚来一个踉跄。刺客的弯刀已经到了眼前,他突然想起画里将军被围困时的样子,“流云袖”的注解写着“以柔化刚”。他运足真气,麻布衣袖像铁鞭一样卷住刀刃。

“咔!”

刀刃一下断了,姚来却被震得手臂生痛。这招用得太急,远不如昨晚在林子里用得好。刺客袖子里又寒光一闪,这次是淬了毒的袖箭。姚来勉强偏头躲开要害,箭簇擦着耳朵划过,火辣辣地疼。

“留下活口!”皇帝一声令下,禁军对刺客的箭阵稍微停顿了一下。姚来抓住这个机会,指尖金色光芒暴涨三寸,使出“一式-寒星坠”最基础的直刺。金芒穿透刺客右肩的时候,他看清了对方颈后的月牙疤痕,和昨晚白桦林里鬼面人下巴上的胎记一模一样。“是北狄的人!”禁军统领大声说道。一名刺客应声倒下,其他跑的倒是迅速。

鲜血溅出三尺远,姚来单膝跪地,喘着粗气。右臂经脉疼得像被烙铁烫,他这才明白画里批注“日练千次,三年小成”的意思,这两式看着容易,用不好真会伤到自己。

“好个戍卒。”皇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玄色大氅扫过染血的雪地。姚来抬头,正好对上皇帝鹰隼一样的眼睛:“你用的,是破阵枪意?”

姚来心里一紧。昨晚钟清泉在白桦林说的话突然浮现:“破阵枪意三百年前就失传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禁军就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医官过来了。医官粗布衣服里露出半截并蒂莲木簪,姚来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那正是钟清泉平时用的。

“此女通敌。”刑部尚书抖开染血的羊皮卷,“在御医帐中搜出北狄密信。”

姚来握紧拳头,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稍稍清醒,可胸口那股郁结的闷气却怎么也散不去。血迹渗进掌心金纹的时候,他看见钟清泉抬起脸,虽然没出声,但唇语分明在说:“别信。“她腕间的刺青被烙铁毁了大半,可还是能看出天机匣的轮廓。姚来只觉得喉咙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咽不下也吐不出。

营帐外,北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牛皮帐上。姚来呆立在原地,看着禁军将钟清泉拖走,她的素衣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直到人已走远,他才发觉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右臂经脉还在隐隐作痛,那是强行催动“流云袖“的后遗症,认识时间虽短,可姚来一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在救治父亲的那一刻,就已经把她当做朋友。

夜幕降临时,姚来独自坐在营帐中。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拉得很长。他展开钟清泉被押走前暗中塞来的布条,上面用血画着二十八星宿图,北斗七星的方位标着个“骊”字。古画残卷突然发烫,他想起画中将军长枪指天的姿势——那招未完成的第三式“揽月”,枪尖正对北辰。可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钟清泉被拖走时的样子,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慌乱。

帐外传来铁甲碰撞的声响,张校尉掀开帘子进来,带进一股刺骨的寒气。他的铁甲上结着冰霜,显然是刚从外面巡视回来。姚来猛地攥紧布条,指节发白。他感觉掌心的金纹突然灼热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血脉中苏醒。

“明天午时三刻,由你监斩。”张校尉深夜掀开营帐帘子进来,铁甲上结着冰霜,“这是皇上的意思。”

油灯的火苗猛地跳动了一下,帐内忽明忽暗。姚来感觉掌心的金纹突然灼热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血脉中苏醒。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才没让那股翻涌的情绪冲出来。监斩?让他亲手送钟清泉上路?这比让他死还难受。

“卑职...领命。”姚来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低下头,看着掌心的血迹在金纹上晕开,仿佛一朵绽放的红梅。油灯的火光映在他眼里,却照不亮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姚来已经趴在诏狱屋顶。瓦片上的薄霜映着月光,他盯着囚车里的钟清泉,脚镣磨出的伤口都结了冰碴。押送队伍走到朱雀街转角的时候,三枚柳叶镖突然从暗处飞出,精准地击中了押送狱卒的要害。

姚来心中一凛,这种暗器手法他从未见过,但此刻来不及多想。他趁机从屋檐上跳下去,迅速撬开囚车的铁锁。钟清泉却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小心……”

话还没说完,两边商铺突然竖起禁军的旌旗,火把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条街道。姚来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走水了!”远处骤然传来一声呼喊,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与铜锣声交织在一起,瞬间打破了原本的平静。混乱之中,姚来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青色身影在巷口如鬼魅般一闪而过,可事态紧急,他根本来不及定睛细看,当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带着钟清泉往反方向撤退。

没跑多远,一阵密集的箭雨“唰”地从身后射来。生死关头,姚来来不及多想,伸手扯下身上的披风,运转体内真气,灌注其中。一时间,麻布披风在真气的裹挟下呼呼作响,勉勉强强挡住了那如飞蝗般袭来的箭矢。“流云袖”这门功夫,本应双袖齐出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可此刻他单臂施展,竟也凭借着深厚的功底,将三支流矢巧妙地卷进了袖子里。紧接着,他顺势猛地甩袖,那卷在袖中的箭矢如离弦之箭,直直钉进了追兵马腿。马匹吃痛,前蹄扬起,一阵嘶鸣,这才给钟清泉争取到了些许宝贵的逃跑时间。

“西北骊山……”就在这时,钟清泉突然神色一狠,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在姚来的掌心飞速写起血字。可话还没说完,身后追兵已然杀到。危急之下,她不假思索,猛地伸手推开姚来,那身洁白的身影瞬间没入暗巷之中,只留下一句“记住,月圆时……”

很快,姚来便被张校尉拽上了马背。在被拉上去的那一瞬间,他拼尽全力扭过头,最后一眼看到钟清泉的白衣在火把丛中逐渐消失。她腕间那残留的刺青,在火光的映照下一闪一闪,恍惚间,竟像极了古画里那个捧着天机匣的采药女。

三天后接旨的时候,姚来右臂还缠着渗血的麻布。皇帝把虎头兵符扔在他面前:“即日起,升你为昭武校尉,去清剿骊山匪患。”

“卑职领命。”姚来磕头的时候,听见刘青云的佩玉轻轻响了一声。抬头一看,这位年轻谋士的眼底,竟闪过一丝和钟清泉一样的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