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莱恩诺丘陵山脚下那条小河的下游,有一座长长的石拱桥横跨其上,正对着奥克斯霍尔城的大门,河水从桥下而过汇入奥克斯湖,此湖原名莫德里斯湖,在巴旦尼亚语中的意思是巨人之足印。这里原本是巴旦尼亚在丘陵西侧的一块飞地,后被帝国攻占,后又为瓦兰迪亚的军阀奥克所征服,附近这片湖泊也因此以他命名。以一头奔跑的雄狮为纹章图案的戴佛特斯家族统治该地,男爵贝尔吉尔以脾气暴躁又危险而闻名。
进得城门便看到巨大的椭圆形石制建筑——竞技场。这一路行来,每座城市都有这类建筑,供贵族和平民比武竞技、娱乐消遣,只可惜最近连番大战,各路贵族都出征在外,因此冷冷清清,没有任何活动,这里也是如此,不过听得百姓说北方战事告一段落,男爵们都正在率部返回,届时可能会有很多精彩的赛事。卡拉迪亚大陆竞技成风,瓦兰迪亚更是尚武之国,想来到时能够大饱眼福。
城中眼下守卒不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吹牛,西部人人擅骑,配上马便是骑兵。步兵的装备类似骑兵,多使脊状剑或者骑兵杖,持骑兵用的筝形盾牌,枪兵在阵前可以架起两米多长的钢枪来反制骑兵冲阵,步阵中承担杀伤任务的是钩镰兵和斧枪兵,颇具威力。不过在我看来远不及北境步卒。
瓦兰迪亚的弩手和骑兵非常强势。这里的人很少使用弓箭,但各城的市场里很容易买到各类劲弩,弩手稍加训练便可成型,更兼西部人口众多,因此很容易快速获得数量可观的远程打击力量,瓦兰迪亚神射手使用的包铁弩比帝国弩手军士的山核桃木弩更具杀伤力,配有巨型的塔盾和西部流行的脊状武装剑,身穿链甲,头戴锅盔,有着宽宽的边沿,很有特色。
西部骑兵则非常完善,轻重两型都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手持骑兵骑枪、骑兵盾,腰悬脊状剑或者骑兵杖,轻骑兵用瓦朗比骏马,重骑兵骑乘昂贵的竞技马,速度不快,但耐力持久冲撞力极强,人马俱着链甲,头戴覆面盔,重骑兵更是外罩板甲,最精锐的方旗骑士链甲之外还有一层非常厚重的布面铁甲,头盔和铁桶罐头一般,仅露双眼,胯下竞技马全身精良的强化锁甲,的确不愧是蜚声大陆的骑兵之国,令我羡慕不已。据说西部的那些男爵们最喜欢持枪骑马冲阵厮杀,料想绝非虚言。
三人在店铺里淘换了些装备甲胄,钱袋子又瘪了,不过现在四五十号人,啥活都能接,我心里倒是一点都不虚。
附近的弗雷吉昂出产亚麻,是城里织布工拉马克的主要货源地,他和我谈起那边来了伙逃兵为非作歹,如果我能去消灭他们,他乐意支付酬劳。弗雷吉昂在西边的平原上,路途不远,而我则要去帕拉汶德这座当年卡拉德人的旧都、如今瓦兰迪亚的重镇,正好会经过,便欣然允诺。
出城的时候便看到平原主道上烟尘飞扬,一支极长的队伍从北边而来,一眼望不到头。沿途百姓都拥在道旁欢呼围观。无数的骑士手擎一面面鲜红旗帜随风飘舞、猎猎作响,上面有各种各样的纹章图案,几十名贵族头戴王冠样式的覆板盔,穿着带有华丽刺绣罩袍的铠甲、披着猩红的斗篷、骑着高大的王家竞技马,宛如天神一般,正各自带着一列列威武的方旗骑士、冠军骑士铁蹄滚滚徐徐前进,后面是阵型整齐的一队队军士长矛如林,都穿着统一的带赤色罩袍的链甲,头戴铮亮的尖顶覆面盔,跟着一排排肩扛劲弩、背挂塔盾、腰悬利剑的神射手,正迈着整齐的步子跟随。在队伍的最后面是成群的骡马辎重和许多俘虏缴获。
嘶,我不禁惊叹,西军将领如此之多,甲士如此之众,军威竟然如此之雄壮。
俘虏大多都是斯特吉亚人都被绑缚双手,以长绳串连,皆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此时北方战事将熄,这些俘虏除了少数人被当场处决之外,大多数波耶和一些高价值的将领则会在斯特吉亚一方缴纳赎金后放归,其中有些无人赎买的,则可能会被关押很久,生死难料。而普通的甲士兵卒则会贩卖给奴隶贩子或者地方头人充作劳役。
我在人群之中心里腹诽这些帝王贵胄、将相王侯,因为自己的野心发动战争,使得无数勇士沙场殒命,百姓居无定所,难保朝夕,自己兵败被俘却交点钱财就能全身而退,这算什么事?双方国王在竞技场上加点彩头,大不了赌上几块地,比武定输赢不就好了。可转身想到,我自己呢?一个井底之蛙,穷困潦倒,兵甲不全,乌合数十人,不也妄议天下,疯魔一般想争上一争?!
我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遍体冰凉。我看着这些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族人,默默问自己:我是谁?是,我从诺德腹地而来,对斯特吉亚没有一丁点归属感,只是一个到这片大陆求生的冒险者。可我在用什么样的目光在看这些北地同胞?一个局外人的目光?冷漠得像头冰原上的野兽?我情难自已,热泪夺眶,浑身颤抖。
“主公!”奥娜抱住我的右臂试图安慰我可不知如何说起。德莫特在旁亦是皱眉无语,巴旦尼亚人国土沦丧、家园尽毁,这样的苦难又何曾少受过呢。
我忽然看到俘虏的队伍中有一个身材颇高的年轻女子,金色的长发上虽然沾染了不少血污略显凌乱,依然难掩出众的容颜,雪白的肌肤宛如北境的冰雪,一双蓝眸似那比亚里海清澈的海水。她的北地装饰链甲已然破败不堪,蓝色罩袍上依稀可见瓦吉罗夫家族的双剑眼眶盔的白色纹章,此刻正搀扶着身边一位受了伤的中年女子。那个中年女子,一头金色短发,面容冷峻,透着骨子里的坚毅,右臂缠着绷带,右腿显然也受伤不轻,行动不便,看她札甲上的长船纹章应是库洛夫家族的女波耶。想到她们在牢狱之中会受何等凌辱虐待,我心中万分不忍,想要搭救,可此时大军之前,不知如何下手。看西军大队人马此时已经开始分成数股,扬着烟尘往各自的领地而去,两女此时和一批俘虏跟着其中一队,被押往西方,却正是帕拉汶德方向。我心下思索,待了却弗雷吉昂的委托后,就立刻去帕拉汶德设法解救。
从弗雷吉昂这里开始,气候转暖,南国的暖风在此和北境的寒流相会,短暂交锋后又彼此转向。在村里为祸的逃兵不堪一击,我心忧那两名女俘,清剿之后便急急赶往帕拉汶德。
帕拉汶德起初叫巴拉维诺斯,是当年卡拉狄乌斯大帝建立的第二座重要的殖民地,并迅速取代沙拉斯成为卡拉德人的首都,后来帝国统治中心慢慢开始东移,但巴拉维诺斯依然是非常重要的西部经济重镇。当瓦兰迪亚人“铁壁”奥斯里克入侵后,发现该地的重要价值,于是和当地的元老协商,说服他们投降。最后这座城池传承到了奥斯里克的旁支戴提尔家族手中,如今称为帕拉汶德。
戴提尔家族的纹章是四个小菱形围绕一个硕大的十字,族长阿尔德里克男爵现在是这里的主人。城内甲士众多,市场人流拥挤,热闹非凡,百姓欢歌笑语,商贩喝卖之声此起彼伏,经济的确非常发达。
在城市最深处的领主府邸,我向守卫表明了贵族身份,说明来赎买俘虏的来意,结果还是被索要了两三百第纳尔的贿赂,才愿意通报,允许我进入。
在领主大厅,我见到了高坐在上的阿尔德里克以及他的夫人埃蒂尔德。阿尔德里克约莫四十五六岁,身材健硕,甲胄尚未离身,一头褐色的长发略卷,容貌挺精神,埃蒂尔德头戴在瓦兰迪亚很流行的希贾布头巾,这种头巾能让女子更显端庄,身穿一袭红金两色的贵族长裙,此刻正微笑着站在阿尔德里克身旁。
在知晓我身份,听我阐明了来意之后,阿尔德里克倒是满不在乎,无所谓道:“哦,赎买当然可以,一个是库洛夫的西加,另一个是瓦吉罗夫的斯瓦娜,她们可不便宜。当然,只要赎金足够,你可以都买走。”说罢自顾把玩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原来是她们两个,西加更是我北境大名鼎鼎的女武神,斯瓦娜也有蒂亚尔之花的美誉,此番砸锅卖铁也要救上一救。
“敢问男爵大人,这两人赎金分别是多少?”
“西加四千六百个第纳尔,斯瓦娜三千四百个第纳尔。一共八千,别嫌贵,她们可不是一般人,这个价钱很公道。你要赎取哪个?还是都买走?”阿尔德里克信口张来。
“大人,她们两人我皆赎走,钱财我让护卫这就取来。”
“嗯,很好。你去外面等候吧,只要赎金送到,我会让军士把人从地牢中送出来的。”
“多谢男爵大人。”
贵族战俘赎买或者交换在大陆上非常普遍,各国互相攻伐,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有天会不会也战败被俘,除了彼此有深仇大恨的会被当场处决,性命大多无忧,不过牢狱之中日子决计是不会好过的。因此阿尔德里克收下钱后还是爽快放人了。
等了许久,总算看到军士押着两人往我走来。西加腿上有伤,在斯瓦娜的搀扶下踉跄而行。此时近距离和斯瓦娜相对,更觉此女除了有过人的身高还有宛若冰霜般的冷艳。
“陌生人,谢谢你把我们赎出来,你是谁?”斯瓦娜一双湛蓝明眸往我打量,面带感激却心存狐疑。
“我叫阿列克,来自北境诺德故地雷神之锤家族,正在大陆游历,不用谢,大家都是北地同胞,我既然见到了,岂能坐视不理。”
“原来如此,公子高义。我叫斯瓦娜,瓦吉罗夫家族不会忘记你的恩情,”接着她看向西加,颇为担心。“她受伤很重,情况不太好。还望公子施以援手。”
“我没事,斯瓦娜。我是库洛夫家族的西加,谢谢你,阿列克。”西加四十岁左右,但看得出年轻时同样是位出色的美女,这名在北境无人不知的奇女子,此时面色苍白,身披数创却仍要强自支撑,脆弱得让我揪心不已。
“我带你们去酒馆休息,我的义姐奥娜擅长医术,她会照顾西加的,放心吧,斯瓦娜。”
待安顿好了斯瓦娜二人,找来奥娜给西加治伤,自己则往市场走去,想给她们挑两匹马好方便北返。此时马市里战马极多,估计都是售卖的缴获。我已经再次一贫如洗,太贵的自然买不起,选了两匹雷维尔越野马,这种马速度又快,又是产自北境,她们驾驭北返定然便利。这时听到许多孩童欢呼着跑过:“大家快去看啊,淑女骑士莉耶娜要参加竞技大赛咯!”
“哇!太棒了,快啊,竞技场总算有活动了,这都憋了好几天了,莉耶娜参赛,定然精彩!”周边的百姓商贩也都纷纷涌向竞技场。顿时万人空巷,我也被气氛带动,牵着马走去打算凑个热闹。
竞技场在领主塔楼一侧三座尖耸的钟楼之下,此刻场内已经人满为患,一位管理员站在门口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这位公子,来来来,快快请进,今天淑女骑士上场,可不能错过。”
“哦?不成想这位莉耶娜女士竟然有如此的影响力。”
“公子不晓得咱们这位莉耶娜女士,应是初来此地吧。要说我们瓦兰迪亚骑士之国,女骑士出色的不在少数,可若论女骑士里的典范,当属莉耶娜。”旋即左右四顾看了两眼,放低声音继续说道:“戴提尔家族之人的脾气秉性嘛,嘿嘿,可唯独这莉耶娜截然不同,不仅长得天仙般的美貌,武艺高强,心地更是善良,经常帮周边村庄百姓剪除贼匪、排忧解难,堪称帕拉汶德的白莲花呀!”
“那倒真是难得。”
“哎,看公子模样,定也有武艺傍身,何不也下场露两手?”
“哦?我也能参加的吗?对了,这竞技比武可有何讲究?”
“当然可以。以前嘛,都是死刑犯生死相搏,现在都是王公贵族、骑士老爷们互相切磋赌斗,还有军中悍勇之士来此显露武艺谋个晋升之路,武器都是不开锋的,公子勿忧。不过要是本事不济,倒有可能被打掉几颗牙齿,可老天爷给咱三十颗牙齿,为了如此露脸的机会掉几颗无妨。比赛有丰厚的奖金和奖品,有时候是嵌有宝石的名剑,有时候是宝甲良驹,今天的奖品就是一匹来自库赛特的阿萨利格马,可不多见哦!关键夺冠还能扬名整个大陆啊!比赛规则全大陆都一样,抽签决定分组,有团队战也有个人战,获胜的进入下一轮,直到最后两人,互相厮杀争夺冠军。”
这时我看到旁边石墙之上悬挂着一幅大大的榜单,上面有许多名字罗列。排在最首的是托蒙德,瓦兰迪亚的传说骑士,目前夺冠三十六次位居大陆第一,第二名便是至高王卡拉多格,夺冠二十八次,第三位是阿塞莱的古齐德,夺冠二十七次,第四位是卢伊汉的族人费纳甘,二十一次,可惜高地之行缘悭一面,第五位的却正是西加,一十九次。原来西加武力如此强悍。我把榜单细细看了一遍,发现卢伊汉排在第二十二位,他的武艺我是亲眼见过的,竟然才第二十二名,心叹大陆英雄何其多也,自己的微末道行还真是不值一提啊。虽说排名是按竞技夺冠次数来计算的,很难说前几名谁比谁更厉害,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绝对都很强。
嘿,这倒勾起了我的豪情壮志、好胜之心,也来试一试在这英雄榜上占它一席之地。于是便签下自己的大名,进场参赛。
第一场比赛是团队战,一共四组,用红黄蓝绿四色罩衣加以区分,每组四人,两名骑士两名弩手,互相混战,得分最高的两组选手进入下一轮比赛。本次大赛贵族四人,还有十二名瓦兰迪亚军中好手同场竞技,各组依次入场,红队为首一人身材强壮,三十多岁,褐色长发,一撇矢状八字胡,面相方正,高鼻深目,露着冷毅,当先骑马而入,听得介绍知是塞尔维克男爵麾下猛将瓦尔蒙德;接着是黄队,领头骑士是戴科尔坦的族长因加泰尔男爵,一头帝国样式的短发,蓄着修剪考究的O型胡须,年纪四十有余,精神抖擞,和瓦尔蒙德一样戴着覆板盔,穿着瓦兰迪亚特色的衬链甲板甲衣,罩袍之上绣着一朵硕大的丁香花,两人骑的都是健硕的棕褐色王家竞技马;我分在蓝队此时也从赛场甬道骑马入场,但见椭圆竞技场四周阶梯状观众席之上层层人潮,花瓣飞舞,彩旗飘扬,看着前头两人盔明甲亮、高头大马,多少有点自惭形秽,我此时头顶分段碗状盔,身穿北地链甲衫,手上费奥纳护腕,脚踩骑兵链甲靴,肩头挂着链甲披肩,委实没甚出彩的地方,和身后三名瓦兰迪亚军士的装备相比仿佛还有不如,骑着一匹年老的斯特吉亚原生马,心说虽然比赛的时候武器马匹都会换成竞技专用的,可盔甲却是用的自带的,这多少有些不公平。
当绿队入场之时,人群顿时欢呼躁动,我回头一眼便看到了那名淑女骑士——莉耶娜。她年轻靓丽、清新脱俗,宛如鹤立鸡群,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已然成熟丰润,头戴一顶覆板盔,两侧护颊包裹,只露出一张娇美白皙的绝世容颜,和北境、高地的豪爽美女截然不同,那是一种端庄优雅的美,明眸秋波流转,微笑时小嘴朱唇轻弯,稍露洁白皓齿,头盔之下露出几缕耀眼金发,身穿一领黑色重型链甲,肩上一袭猩红披风,左手一张骑士筝形盾,右手一杆骑士骑枪,胯下一匹遍体雪白、极为雄壮的王家竞技马,英姿飒爽但又透着一股高贵贤淑的气质,不得不赞一声:“淑女骑士果然人如其名。”
随着武器马匹更换完毕,号角声起,全场雷动,比赛正式开始。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