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剑星瞪大眼睛,像是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仔细打量了一眼那个小他几岁的少年郎,他紧着嗓子,低声喝问道。
“陈老三?你吃错药……?!”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觉领口一紧,想要反抗,可脖颈上猛地传来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
以至于对于这个以前被他总是视作病痨鬼的少年,完全忘记了自己大可以轻轻一拳,将能将其撂倒在地。
“要么,说清来由……”
“要么,把命留下!”
陈三的声调徒然变得凌厉,手中架在宋剑星脖子上的镰刀,更是因此轻微抖了抖,吓得青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别!我说!”
宋剑星想动却又不敢乱动,后背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牵动,又开始崩裂,向外流出几缕鲜血。
可他这会不敢喊疼,咬着牙,飞快的将不久前自己在宋家的所作所为,统统讲了一遍。
几分真假,却只有老天知道了。
“这么说,你身上背着的,是从你们家里偷来的钱财?”
“对!对!陈家兄弟,你们若是感兴趣,咱们大可将这分了!不!你们想要的话,都……都给你们!”
哆哆嗦嗦的宋剑星,手指一松,就将肩上的锦布包袱丢在了地上。
他双手举起,表示自己全然配合。
“另外!陈老三,你的病很久了吧?想不想治好?我……我这有个消息!你绝对能用得着!”
“别藏着掖着,快点说!”
一旁的陈啸风见事态忽然转变到了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步,缓过心神后,他连忙高高抡起耒锄,堵住了宋剑星可能逃窜的方向。
今晚的事如果处理不好,那便是泼天大祸!
“嘿!我宋家能在这清河村立足数十年,自是有一桩密辛,不与外人所知,我也是运气好,才在一次我那死鬼老爹喝的酩酊大醉时,偷偷听来的!”
察觉到脖子边上的寒刃,稍微挪动了些。
他心头略喜,忙又强撑了口气,细细解释起来。
“我家三叔当年在外行走时出了意外,差点命丧黄泉,只吊了口气,硬撑着回到家中,可数日后,不但重伤痊愈,且精力更胜从前,一连娶了七房妻妾,诞下数个子女,你们知这是何缘故?”
陈三眉眼微挑,示意青年继续说下去。
“全因我家种植着一株仙枣神树!”
“陈老三,见你体弱无力,只需从我家讨来一枚仙枣,定可补足本元,使气血充实,从而祛病延生!”
若放在旁人的认知范围中,兴许还会升起些许怀疑,可陈三自从与那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得了好处后,便明白这世上,或许真的有他们这些普通人无法触及的好东西。
“你们家,会有那般神妙之物?”
眯了眯眼,他又问道。
“既有此物,为何你们不自己吃了更好?”
“这……这又牵扯到另一件事了,反正你们若是能将我保下,我发誓,有机会,定为你找来一枚仙果!”
“发誓?呵呵……”
看到少年只是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宋剑星急了,忙伸出右手,打算指着天空赌咒发誓,然而一抹寒光蓦然亮起。
晃得他的眼珠直发白花。
刚涌上嗓子眼的几句话,就此咽回了肚子里。
接着,眼前又是一黑。
整个人毫无知觉地重重向后倒去。
噗通!
“三儿?你怎得把他杀了?!我本来还打算从他那里问清楚那仙果的下落,你这一动手,咱们……”
陈啸风上前几步,直愣愣看着一动不动的宋剑星。
杀人偿命。
虽是雨夜,在场之人也只有他们兄弟两个。
可一想到被县衙里的差役找上门后的情景,他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尽管这种可能性,因为雨夜变得极小。
而陈三却已弯下腰,拾起了青年脚下的那件锦布包袱。
“二哥,快与我将这厮的尸首,抬到村外那棵老槐树下丢了!”
从发现宋剑星到对方没了声息,堪堪不过盏茶时间。
眼下陈啸风的脑子已是一片混乱。
但他唯一清晰的念头是:陈三绝不会乱做决定!
莫看宋剑星体型干瘦,可尸首分量,极为沉重。
陈啸风心里七上八下,加之周围随时都会窜出来前来寻人的宋氏子弟。
只得憋着气,使出浑身力气跟着陈三一起,火速将宋剑星的尸身,冒着滂沱大雨,扔到了村口老槐树下的草丛堆里。
累得够呛的两人,却不敢多待,寥寥用树枝杂草遮掩一番,又丢了只剩下些衣物的包裹。
二人随即趁着夜色,快步潜回了家中。
听到后院有响动。
早已万分担心的陈小妹,忙打开屋门,两道身影正站在屋外。
“二哥!三哥!你们……你们这是去做什么了?!”
“小妹,快去为我俩寻件衣服!二哥,你来仔细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血迹?”
“看不出来,三儿……”
陈啸风这会的脑壳还是嗡嗡直响,可陈三边脱外衣,顺手从兜里摸出了三枚黄澄澄的圆饼,每个足有手掌大小。
“这是?!”
陈三当着众人的面放在嘴里咬了一下,一排牙印当即清晰可见。
“金饼……!”
原来宋剑星所说财物,竟是这三枚看上去纯度极高的金饼!
须知陈小妹辛苦半个多月,也才织出一匹粗布,放在市面上最多值一百文钱,再被村里的货贩抽走两成利润,得手的也不过八十尔尔。
这三枚金饼个个足有一斤多重,换做白银,可值五百两!
而一两银子,能换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
这么多钱,即使陈家合力,一辈子不吃不喝,能否攒的出来,尚未可知!
咕嘟~
谁先咽的口水,陈三没有听清,但他很快又从兜里取出了另一件东西。
一张白色绢布。
上书百十来个蝇头小字,陈三大多不识,只好交予陈啸风观看。
“日魂珠景,回霞赤童……存日中五色流霞,下至两足,上至头顶,又令光霞中有紫气,累数十重,与五色俱来,入口吞之……”
“却是一篇残缺的道经,讲的是如何养生延命的法门,前面的尚且似懂非懂,后面的那些,我更不甚清楚了。”
养生延命?
陈三心头一动,不由将此物看得极重。
仙道缥缈,似这般道家修炼的法门,只从说书人的口中听过。
但那宋剑星不会是个傻子,专门以锦盒盛装,又与真金并存,即便是残篇,估计来头也是不小。
陈三将绢布要回,再前后读了几遍,默记在心,然后伸手将其放在油灯之上,当场烧成了一缕灰烬。
这还不完。
他又将那三块金饼抱起,叫着陈啸风一起钻到雨中,来到了小院里的古井旁边。
六年来。
因为当初受惊的缘故,他一直绕着这口青苔遍布的古井走。
可事到临头,容不得他再生忌惮,况且早在回家途中,他就决定好了存放金饼的地方。
“刺啦~”
两人用力挪开盖在井口上的石板。
宋剑星的包裹里,除了几件衣物外,唯有这金饼和绢布两样东西。绢布尚能烧成灰烬。
但金饼放在家中,迟早会出茬子。
寻常农人家中,被找出不该有的财物,用脚趾头想,也能明白其中定有猫腻。
因此最好的藏匿之所,就是院中这口的古井。
然而刚把井盖推开的陈三,却不敢伸头去看,直到听陈啸风说没问题时,才放心向内探去。
古井微波,苍苔依旧。
陈三想象中的怪异可怖之物,并未出现。
院外的吵嚷声渐行渐近。
他自知不可再多耽搁。
金子最沉,用衣物包好,装入箩筐后,再落入水中,不消片刻便没了踪影,幸好家里自掘的水井普遍都不深,加上大旱,水位很浅,将来若要找回,多费些手脚即可。
然而就在陈三运足目力,盯着箩筐沉入水面,心中一松时,忽如其来的警兆,令他下意识地就想从井口抬起身子。
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连同对面的陈啸风,也变得呆若木鸡,完全静止不动。
他企图张开嘴,喊醒对方。
一抹从井底骤然涌起的恐怖气息,却直接将他全身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