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行至清远河附近时,河边乌泱泱地聚集着一大帮的村民。
但与昨日忙碌的景象不同,不等他走近,一句句喝骂,字字不落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凝神静听,远处的声音越发地响亮了。
“去你娘的!”
“宋老六!这清远河还没到姓宋的时候,你小子别以为仗着人多,就无法无天了!”
一帮群情激奋的村民,在这道叫嚷声的带领下,不住地朝着另一边手持短刀,农具等的宋氏族人涌去。
乍一看,被围攻的宋氏族人处于绝对下风,但双方刚一接触,溃散的一方,竟变成了咋呼的普通村民。
不少人堪堪近身,就被宋家子弟中的几个好手,连踢带打,丢到了一边。
痛苦的哀嚎,无不表明,那些人下的是重手,意在威吓一众村民,免得混乱加剧。
但好景不长。
一声惊呼猛然从人群中炸响。
“瞧那汉子!真个勇哩!”
“真厉害!”
“……”
顺着人群的关注点转移,陈三定睛一瞧,只见那个被众人交口称赞的汉子,原是自家二哥,陈啸风!
一段大腿粗细的木桩,在陈啸风手中化作片片残影。
漫说普通的宋家子弟,就连其中几个使剑用刀的好手,也被木桩带起的劲风,逼得连连后退。
“陈疯子?!你当真疯了不成?!”
“快把那玩意放下!”
昨天碰见那个被唤作宋有福的中年人,正气急败坏地拿着一截皮鞭,对着陈啸风叫嚷着。
可陈啸风对此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地往宋氏族人的聚集处突进。
陈三起初还不解其意。
等他撑圆了双目,努力朝着人群中眺望时,愈发清晰的视野里,渐渐出现了一个抱腿坐地的佝偻身影。
是他的老父亲,陈守田。
陈三瞬间血气上涌,拔腿冲向了人群之中。
“爹!伤的重不重?!”
“咳……腿被哪个小崽子伤到了,我使不上来力气……”
将老父亲搀扶住的陈三,心底又是一沉。
寻常小伤小痛,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这般情形,多半是伤到骨头里。
看到伤口处血流不止,陈三忙冲着陈啸风喊道。
“二哥,快来照看爹!”
他身子孱弱,刚才一阵疾跑,额头便见了虚汗,胸口气闷不提,再用力将陈守田扶起时,鼻孔中蓦地一凉,两道血流登时顺流而下。
幸而在他头晕目眩时,陈啸风似是听到了他的呼喊。
用力将木桩丢向宋家众人,他转身朝着陈三这边赶来。
“三娃子!你咋了?!”
“我……我没事!”
“咱走!和宋家的帐,后面再和他们好好算!”
陈守田被陈啸风抓着背在背上,陈三则是抹掉嘴边的鼻血,晕晕乎乎地在侧面护着。
周围的村人还惊愕与陈啸风的一身神力。
看到三人要走,纷纷不由自主地让出来一条道来。
“二哥,咱们得请个大夫!爹的腿,伤到骨头了!”
“村里也就张猎户家里有人懂些草药用法,可我从没见有人去他们那看过。”
陈啸风言下之意,是说张猎户家的草药不是给人用的。
吹着凉风,稍微缓过劲来的陈三,眉头不觉拧起,看着陈守田面上流露出的痛苦表情,心中愈发焦急。
缺医少药的后果,他自是多有体会。
可这不比种地,随便来个人教几下就能学的会。
眼见离家越来越近,他们兄弟两却更加忧心如焚,这要是被陈小妹看见,多半又要心疼得直掉眼泪了。
“嗨!陈家兄弟?”
一声吆喝,将埋头赶路的陈三和陈啸风唤住,打眼一瞧,对面迎面走来四五个赤膊汉子。
当先的一位,身着靛蓝短裤,上身白色短褂,右手持着一根用麻布包裹的长杆。
两道浓眉竖起,不怒自威。
陈三前年在县衙来村里募兵时,见过此人。
听人讲,这个名叫罗妙兴的汉子,使得一手家传枪法,在这片只会些乡下把式的清河村里,俨然成了鹤立鸡群的存在。
但此人当时被画圈点名征招。
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这会居然会好端端地出现在村子里。
而与他同被招去的自家大哥,却从去年起就没了消息。
想到这,陈三心里又是一黯。
“罗叔!是我们!”
“这是咋了?”
罗妙兴停下脚步,等陈啸风接近,才上前打量一阵。
查看完陈守田腿上草草包扎的伤口,他也不由深吸了口气。
“谁干的?!”
“还能是谁,都怪宋家那几个不要脸的,见我爹好欺负,趁乱用锄头来了一下!”
陈啸风一五一十地将早上发生在清远河边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也是从这,陈三才了解到了前后曲折。
今个天一亮。
宋家老六宋有福,带着一帮宋氏子弟,不仅将昨天陈三等人抓螃蟹的地围住,连带着上下游,也不许旁人接近。
村人都想从河里捞点果腹的东西,如今被这帮人乱搞一通,空手白跑一趟不说。
不少人还受了宋家的辱骂和刁难。
有那被逼急的,当即就扯开膀子干起了架。
见有人领头,其他想从中分杯羹的,也拎着随手摸来的家伙什,加入了混战。
陈三来时,两边已然做过几场。
而陈守田本来和邻居站在远处,相安无事,可宋家人却以为这小老头,也是与他们家为难的刁民。
于是,趁着不注意,将他们几人摁住,一顿收拾。
“我道是谁,是宋有福那兔崽子!你们放心,我罗妙兴,这会便是要去会会他们的!
听到罗妙兴冷笑几声,和陈啸风对望一眼,陈三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一些。
有人能替自己出口恶气,这事再好不过。
若非急着安顿老父亲,他都想跟着一块去,看看能不能找机会,亲自动手报仇!
“罗云,罗江,你二人去家里仓库里,找来止血散,送到陈家,再去县城里,请郭大夫给陈老哥看伤!”
“是!”
罗妙兴身后走出两个二八青年,双手抱拳,当即循着罗妙兴的吩咐去做事了。
“这可如何使得!”
“陈家二郎毋需多礼!同在一个村子,我对陈老哥的为人,早就佩服的紧,这点小事,我还做的了主!”
将作揖的陈啸风搀住,罗妙兴又看向来跟在后面的陈三身上,道了声可惜,他摸出一块碎银,塞进了陈三的手里。
还未言谢,罗妙兴便带人走远了。
“二哥?”
“拿着吧,罗家的这份恩情,却不知要咱们怎么还啊……”
陈啸风摇了摇头。
再看向背上昏迷的陈守田,不再多想,直直朝着家中赶去。
推门后,陈小妹自然少不得大惊失色。
简单述说了遍来由,三人合力将陈守田安顿进屋里的土炕上。
等忙活完。
院门又被人敲响。
“咚咚!”
“谁?!”
“是罗家的,小妹,你去开门!”
“哦……”
陈小妹放下手中抱着的水盆,来到门后,放下门栓。
换了身衣服的罗云,刚好将手举在半空,两人目光接触在一起,却都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