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二合一大章,两章一起更)
入夜已深,柳澜却根本睡不着。
她所在的地方是监区,只关押犯人,那些配合管理局收容的魔女并不住在这。
这里目前只有她一个人在押,现在又是深夜,氛围异常瘆人。
隔壁监室的水池好像还坏了,不时传来水珠滴答落下的声音回荡在黑暗中,更加深了那种恐怖感。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往往是最脆弱的,更别提一个从没坐过牢的人突然身陷囹圄,无依无靠。
柳澜的眼睛有些红,蜷缩在床边抱紧膝盖,大冬天没有暖气,即使裹着被子,身体也在不自觉微微发抖。
她闭上眼,试图去想象一些快乐的事。
也试着去想自己在意的人。
......美少年俊秀的脸在脑海中浮现。
柳澜顿时一愣。
奇怪...
她本来是打算想想张浩。
不知怎么的,莫名想到了陈墨心。
想到白天在审讯室,他误以为自己嘴里藏了东西,奋不顾身扑过来撬嘴。
莽撞,冒失。
但之后手足无措道歉时又有点傻气可爱。
再后来自己被审判者欺负,他不畏强权挺身而出。
当时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感觉这个少年在发光,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骑士一样。
想到这里,柳澜摇摇头,无奈地笑了。
哎,胡思乱想什么呢。
自己都是订过婚的人了。
她的骑士只有一个,那就是张浩。
当然,陈墨心确实也很好,但他的公主肯定不会是自己。
“嗒,嗒,嗒...”
这时,走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牢门前。
“澜姐,你睡了吗?”
柳澜听到声音愣住了。
她觉得,有时世事真的很奇妙。
刚刚不经意想到的人,下一刻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我没睡。”
“方便让我进来吗?”
“嗯,可以的。”
“滴”一声,机械牢门开了。
只见陈墨心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大大的保温盒。
他将保温盒放到水池边,朝冻僵的手哈了哈气,对柳澜笑道:“我估摸你今晚可能睡不着,天又冷,就给你弄了点鸡汤。”
他打开保温盒,鸡汤的香气顷刻扑鼻而来。
陈墨心拆出便携碗倒上鸡汤,还很细心地用手贴在碗边感受温度,确定不是很烫手才将其端给柳澜。
这样细致的关心,让柳澜一时有些无措,她赶紧伸手接过碗:“谢谢...谢谢...”
喝了几口鸡汤,肚子里暖暖的,不那么冷了,身边又有人陪伴,刚才那种孤寂感被完全冲散。
柳澜喝着鸡汤,偷偷瞥了一眼陈墨心。
他就站在旁边收拾着保温盒,来自走廊的光洒落在脸上,昏暗的色调让那张本就俊秀的脸显得更加柔和。
柳澜下意识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心跳变快了。
为了驱散这种有些怪异的氛围,她打算说点什么。
她先是下意识看了眼墙角的摄像头,发现镜头下面那代表监控运作的红点不知何时熄灭了。
“嗯?这监控是坏了吗?”
陈墨心对她笑了笑:“没坏,是我让监管关掉了。你一个大姑娘,晚上好几个人看着你睡觉,你心里总归不舒服的。”
陈墨心居然考虑到了这种细致入微的事,柳澜感动得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吸着鼻子平复了一下情绪,关切地问:“墨心,你去找过张浩没?”
陈墨心摇摇头:“晚上被其它事拖住了,还没来得及去。对了,我问你个事,你今晚没私自使用灵能吧?”
柳澜当即否认:“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陈墨心叹了声气:“监管刚才告诉我,仪器监测到你体内的臆值有所增长。你没用灵能,那就只能是张浩在外面用了。”
柳澜的情绪顿时变得有些紧张:“这事严重吗?”
陈墨心有些为难地说:“臆值增长幅度不大,暂时没什么事。只是不知道,那些变态审判者会不会对此做文章。”
柳澜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澜姐,我之前在外面想了想,其实这事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你说,我在听。”
陈墨心缓缓说道:“你应该知道,魔女体内臆值升高,无非两种情况——要么魔女自己使用灵能,要么代行使用灵能。”
“而魔女和代行之间是通过灵契连接,只要魔女解除灵契,就不会再受代行影响。”
“所以,如果你不想被审判者找麻烦,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办法,那就是主动解除你和张浩的灵契。”
“这样一来,张浩没了灵能,你自己也别乱用灵能,体内臆值不再增长,审判者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柳澜听后沉默片刻,幽幽叹了一声气,露出苦笑:“你可能对张浩不太了解,我未婚夫以前混过暴力团体,对力量有很强的执念。”
“当时我跟张浩订立灵契,让他也有了灵能,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兴奋。”
“这种力量对他而言,恐怕就跟第二条命一样。”
“如果我解除灵契,让他失去灵能,不管缘由是什么,他都有可能做出一些很极端的事。”
说到这里,柳澜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飘忽,内心似乎在纠葛着什么。
陈墨心没有吭声,安静等待着她的后话。
她的红唇张张合合,几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后来,她下意识瞥向那碗温暖自己的鸡汤,目光又落向陈墨心那张在昏暗灯光中显得无比柔和的脸。
终于,她释然地笑了:“墨心,其实有些话我本不该说,毕竟你是管理局的人,我又是魔女,我们立场不太一样。”
“但我能感觉到,你和那些坏人不一样,你还没有被体制同化,内心单纯善良。”
“我们今天才刚认识,不过我心里已经把你当朋友了,有些话说给你听也无妨。”
陈墨心听后眯了眯眼。
他知道,这是「心智干扰」的作用。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如故?
人的心防又岂是那么容易撬开的?
他今天确实有很多套路,又是唱红白脸,又是半夜送温暖,间接拉近了与柳澜的关系。
可如果换别的人来,就算完全复刻他今天做过的所有事,用处也不会很大。
因为在里面起主要作用的不是套路,是「心智干扰」这个精神烙印。
而且是比「心智干扰·始」还要高一级的「心智干扰·乱」。
这种来自精神层面的影响,在柳澜的潜意识里种下了种子。
而现在,种子在他此前一系列套路的辅助下开花了。
柳澜的目光有些失神,仿佛陷入了回忆,仰望着天花板喃喃说道:“我跟张浩之间的感情,其实一开始没那么顺利。”
“他虽然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但我家里知道他以前混过暴力团体,都说他不是正经人,极力反对我们两个在一起。”
“我这个人比较倔,不喜欢听家里的安排,只想追求自己的幸福。无论家里怎么反对,我都始终坚持己见。”
“张浩是有一些黑历史,可他已经改邪归正了,平时也非常爱我,我相信自己的目光不会错。”
“后来,我不顾父母反对和张浩订婚,也就和家里闹掰了,他们都说不管我了。”
“张浩早年丧父丧母,没别的亲戚,我也和家里闹成这样,我们两个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只剩下彼此。”
“所以我相信,就算我现在被抓,他也一定会想办法把我救出去,他一定会这么做。”
“现在正是他最需要力量的时候,我绝对不可能在背后捅刀子。”
说到这里,柳澜对陈墨心露出善意的笑容:“墨心,我是把你当朋友,才会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
“你还年轻,我这种27、8岁的人的事,你还没经历过,还不太懂,以后会慢慢知道的。”
“总之,我跟张浩谁都不会抛弃对方,越是这种艰难时刻,我们越要共患难。”
“让我解除灵契什么的,这种事就不要再劝了。”
陈墨心听得非常投入,到后面都有些热泪盈眶了:“澜姐,你们之间的感情让我太感动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说的大概就是你们!”
“我会尽快去找张浩,传达你的心意,也会叮嘱他务必谨慎使用灵能,否则要是害得你体内臆值太高,被审判者盯上就麻烦了。”
柳澜感激地说:“谢谢你,真的谢谢!”
“不过...”陈墨心突然话锋一转,有些担忧地问:“万一,我说万一,张浩对不起你的信任...”
“比如,他丢下你自己跑路了,或者因为别的什么事背叛你,你要怎么办?”
柳澜毫不犹豫,很坚定地说:“你放心,这不可能,张浩虽然脾气比较暴,但他是很爱我的,我们发过誓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陈墨心露出了清澈的笑容:“那就好,我也相信他不会辜负澜姐。你今晚安心睡吧,等我消息就好。”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陈墨心准备离开了。
出门时,他的笑容仍是那么清澈,只不过唇角的弧度更加深邃了。
...
离开监区,陈墨心回行政主楼途中,路过了一处花园。
在这里,他看见了那个坐在月下的少女。
今晚皓月当空,花园被月色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草叶上缀满晶莹露珠,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点,晚风中还萦绕着淡淡的梅花香。
洛澪佑独自坐在长椅上,身体微微向后靠着,白色长发松散地披落在肩头,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一匹月光洒在身边。
她抬着头,目光迷离,好像是在凝望月色,又好像什么都没看,银色月辉将那精致的面容染上了难言的疏离感。
直到陈墨心出现,那双瑰红色眼眸才有了焦点。
洛澪佑随手拨开垂落的发丝,侧着身子,把手肘搭在长椅把手上,就这么用手掌托着下巴,姿态随意而慵懒,像极了一只趴在椅子上的猫猫。
“审完了?”
“审完了,你这么晚还没回家?”
“回家没事干,在这坐坐。”
“刚才看你在发呆,想些什么呢?”
洛澪佑不知为何没有回答。
她主动换了话题:“你跟柳澜聊得怎么样?”
今晚没聊什么敏感的东西,陈墨心也就将自己和柳澜的对话简要概括了一遍。
当然,那些为了和柳澜拉近关系、阴阳怪气嘲讽审判者的话术,他自动过滤了。
虽然他这人内心单纯。
但看人下菜碟这事还是懂的。
洛澪佑听完陈墨心的讲述,短促一笑,以一种自我调侃的语气说:“真是一对苦命鸳鸯,相约白头到老,却被生生拆散。这么说起来,我们这些干员、审判者简直罪大恶极。”
陈墨心也调侃道:“我们这种工作,生来就是要被人骂的,习惯就好。”
这时,洛澪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问你个事。我们帝国的灵能管制政策,你觉得是对,还是错?”
陈墨心半开玩笑说:“你是审判者,我敢当着你的面说错吗?”
洛澪佑摆了摆手:“不要把我当审判者,我们现在是私人对话,随便聊聊,想说什么就说,我想听你心里的真实想法。”
陈墨心耸了耸肩:“政策当然是对的,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听到这个回答,洛澪佑原本微微扬起的眉梢垂落下去,眼中那股兴致也像被冷风吹散的烛火,迅速黯淡下来。
那种神态...就像满怀期待翻开一本好不容易淘来的书,希望上面有一些令人新奇的内容。
可翻开后却发现,满篇都是陈词滥调。
洛澪佑的目光从陈墨心身上移开了,继续看向虚无缥缈的夜空,她甚至懒得去掩饰那种乏味与无趣,连话都不想多说。
“不过,我觉得它对,跟我作为管理局干员应当坚守的立场无关。”
突然,陈墨心说了这么一句。
月光如霜,冷冷地洒在地面,将少年的身影拉得细长瘦削,黑夜的阴影遮蔽了他的脸庞,令其模糊得无法分辨。
只有那双琥珀色眼瞳带着诡邃的笑意,与冷月交相辉映,注视着重新投来目光的少女。
“这世界上的任何事,我觉得对,那便是对。我觉得错,那便是错。”
“我认可的规则,才是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