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杏林春暖

第十二章杏林春暖

陇西道的急报是踩着五更鼓点送进京的。我掀开染着药渍的帐帘时,烛台上积了厚厚一层蜡泪,江明月手书的疫情图在案头铺开,朱砂标记的疫区如血痕蔓延。

“咳血症已传至七县,刺史竟还敢瞒报!”林绾绾愤然摔了茶盏,瓷片溅到萧景煜玄色皂靴上。他懒洋洋倚着门框剥核桃,果仁准确无误地抛进我手心的药钵:“昨儿截了陇右军的信鸽,王太傅那位好门生,正忙着往漠北运貂皮呢。”

我碾碎最后一把车前子,药香混着墨汁在宣纸上洇开。尚方剑压在调兵令上,硌得掌心发疼:“开太仓所有防风、黄芩,再从御马监拨三百匹快马。绾绾,你带女卫先行......”

“大人!”江明月忽然闯进来,粗布麻衣上沾着星夜疾驰的露水,“民女翻阅古籍,发现此症可用醋熏法辅以针灸!”她摊开泛黄的《瘟疫论》,眉睫还凝着霜,眼底却烧着两簇火。

卯时的朱雀门罕见地喧闹起来。我策马掠过粮车时,听见老仓吏嘀咕:“这苏侍郎莫不是疯了?哪有人拿陈醋当药材使......”话未说完就被萧景煜的核桃击中后脑勺:“睁眼瞧瞧,这是能救万人命的良方!”

越近陇西道,官道两侧的哀嚎声越密。刺史府竟还张灯结彩,我踹开朱门时,那脑满肠肥的官儿正搂着美妾听曲。尚方剑劈碎琉璃盏的脆响里,我拎起他前襟冷笑:“大人好雅兴,不如去疫棚唱给冤魂听?”

疫棚设在废弃的城隍庙。江明月跪在草席间施针,冻疮未愈的手稳如磐石。我接过药童递来的醋坛,酸雾呛得人睁不开眼,却见那昏迷的老汉突然咳出黑血。

“成了!”江明月银针疾刺三处大穴,抬头时眸中血丝密布,“大人,按此法可救重症者!”她袖口突然被拽住,濒死的妇人颤巍巍掏出枚长命锁:“给...给我家妞儿......”

萧景煜在此时拎着个人摔进草棚。那粮商满身绫罗沾了泥,抖如筛糠:“是刺史逼我抬高药价!”我扯下他腰间玉牌,刻的竟是王家族徽。尚方剑寒光闪过,十车药材轰然卸在庙前。

七日后,刺史府成了医馆。我正教孩童往醋坛贴红纸,忽闻马蹄声如雷。萧景煜单骑冲破暮色,马背上横着个五花大绑的胡商:“这厮往井里撒癀术粉,说是收了西域人的金叶子。”

江明月突然掀帘而出,手中《千金方》哗哗作响:“大人!古书记载癀术遇蒜汁显形,我们可......”

“不必。”我碾碎蒜瓣涂在尚方剑上,寒铁映出刺史惨白的脸,“劳烦九王爷,把陇西七县的井都给我浇上蒜汁!”

月圆那夜,三百口井同时泛起诡谲绿光。百姓举着火把将刺史府围成铁桶,我立在石狮上高声念判词时,有人往囚车扔了把艾草。火光照亮江明月含泪的眼,她正将长命锁系在痊愈的婴孩颈间。

返京那日,满城杏花忽如急雪。萧景煜在官道旁系了匹小马驹,缰绳往我掌心一塞:“陇西百姓凑钱买的,说是给将来的女医官备坐骑。”马驹亲昵地蹭他衣袖,露出额间白星——竟与当年我救下的疫马一模一样。

春风卷起江明月新誊的医书,纸页间掉出朵干枯的陇西杏花。我忽然想起离京时,太医院院判颤巍巍捧来的紫金冠——是该给天下女医正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