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你老母!”
宋律一愣,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
话未说完,宋言忽然伸手一把压住宋律的脑袋,同一时间右腿膝盖猛地向上撞去。
偷袭!
膝盖,便重重砸在宋律面门。
鼻血一股一股往外涌,长袍下摆便染红了一大片。
不经意调动了内力,宋律的鼻梁骨应是断了,有几颗牙大概也松了。
几息的寂静之后,四周一片哗然。
一些女子眼眸闪烁,便是群玉苑那些姑娘也是眼泛星星,这公子虽然模样稚嫩,却牢牢将自己的女人护在身后,倒是比那些手摇折扇,斯斯文文,却将自己的姬妾当物品一样换来换去的读书人要强的多。
这个世界普通女子的要求真不高,只要能有一双可以依靠的臂膀,就够了。
阁楼上,洛天衣嘴角的弧线压不住了,对于姐夫的表现,她很满意。
宋律大抵是被这一下给打蒙了,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顾半夏脸庞红彤彤的,忙举着伞遮住坠向姑爷的濛濛细雨。
宋言能感觉到,一只暖呼呼肩膀悄悄挨上了他的胳膊,低头望去,看顾半夏举伞为自己遮雨的模样,不由想到前世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
从此烟雨落宁城,一人撑伞两人行!
原文是金陵还是京城来着,稍稍改动一下,倒也无伤大雅。
论起作诗填词,现代人比起古人自是有着无法逾越的差距,然现代社会人口众多,读书人更多,偶有出挑的,做出一两句不错的却也正常,于宋言来看,诗词文章辞藻华丽甚至是韵律平仄都尚在其次,能打动人心的,都是好的。
只是这个世界文人雅士虽推崇诗词,却终究少了李杜苏辛这些最闪亮的星,多少有些黯淡。
貌似不经意,便念了出来。
顾半夏停在原地,洁白的贝齿轻咬下唇,一双乌黑的眸子中,似是泛着一层水雾。肉眼可见的绯红顺着脖子蔓延到耳根,小耳朵轻轻抖着,有点可爱。
四周也是慢慢安静下来,一双双略显诧异的眼神望着宋言,尤其是女子。大抵算不得诗,毕竟只有一句,遣词造句亦平铺直叙,却让人心头微颤。
这不正是两人现在的模样?
烟雨蒙蒙,一人撑伞,两人并行……
一句话,一幅画。
没有哀怨愁绪,没有轰轰烈烈,很平淡,可这种平淡岂不让人向往?
眼角的余光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宋云身上,虽然他仍旧是面色平静,可宋言却从其眼底深处捕捉到了些微的不甘,嘴角轻轻勾起。
宋云是个很厉害的人,少小聪慧,狡诈老成,能忍。
然,只要是人,便有缺点。
宋云不贪财,不贪色,许是因为上面还有个被称之为宋家麒麟子的哥哥,大抵就像是现代社会,那些拥有一个优秀姐姐或者是哥哥的学生,总是能听到你哥哥怎样怎样,你姐姐怎样怎样……无形中,便是压抑。
所以他贪名,大抵也想让别人称呼一声麒麟才子。
可惜,虽作有不少诗词,却无大名气。
“姐夫还会作诗?”洛天阳瞪大眼睛。
瓮声瓮气的声音撕裂了四周的安宁,不少女子冲着洛天阳投去了责怪的眼神,这厮着实煞风景。
洛天阳却不管那许多,于他而言,能写诗的都是顶顶厉害的角色:“还有吗,再来一句?”
顾半夏有些无奈,写诗靠的是灵感,哪儿能说来就来。知晓洛天阳性格的,明白他并无恶意,不知道的怕不是以为洛天阳在故意找茬。
宋言在脑海里搜刮了一下濛濛细雨,又成双成对的,便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错了,错了,反了,反了,这样想着,宋言便摇了摇头。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一句诗最早出自唐末五代诗人翁宏的《春残》,但更为人熟知的,当是晏几道的那一首《临江仙》。
当然,无论是《春残》还是《临江仙》,所要表达的意境都和现在的宋言截然相反。
四周陷入了寂静。
若说原本那一句,只是让人觉得还可以,那这一句俨然已登堂入室,有大家风范,不敢说流传千古,但前后十年,怕是无人能超越。
纵是群玉苑今日开张,出现了无数好诗好词,可所有加起来却也比不得这一句,不少妓子,在门口,窗口悄悄的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亦有不少怀春少女,轻轻沉吟着。
宋言并未在意许多,视线自宋云身上扫过,嘴角笑意更浓,随后又落到宋震身上,视角缓缓压低,最终落在宋震的腰上。
那里,挂着一枚翠色的玉佩。
玉佩圆润光滑,上雕琢有梅花图案,却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在母亲去世之后,便被宋震抢走了。
视线只停留了短短一刹,宋言便收回了目光,屈指在顾半夏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走了。”
望着宋言离去的背影,人群中,那差点就成了宋言嫂子的少女孟玲玲,眼睛闪着明亮的光,作为松州府第一才女,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写了那许多诗词,在这句面前都显得矫揉。
“哥……”
“想都别想!”
阁楼上,高阳郡主也微微叹息:“伞易得,人难寻,燕双飞,人独立,总觉得更可怜了呢。”
美眸望向宋言,闪着难以言喻的光。
“有些不对吧,这里是松州,不是宁平,而且宁平县只是县,不是城啊!”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代指,代指懂不懂,这里的宁城,不是宁平县,是代指整个宁国。”
“不错不错,其实,烟雨也不仅仅只是烟雨,而是代指所有磨难,便是千难万险,便是战争灾荒,也要并肩而行……”
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咦?我是这样想的吗?
嘛,既然都说是,那便是吧,大概这就是被人做阅读理解的感觉。
身后,声音还在继续。
“可这一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又做何解?意境对不上啊。”
“笨,看宋云,刚丢了未婚妻,明摆着是在嘲笑他连个鸟都不如。”
略显尖锐的声音钻进耳朵,宋云的身子微微一颤,便是他少年老成,脸上也微微泛起一层涨红,嘴唇脸颊上的肌肉不自觉的轻颤着。
宋言,区区一个被囚禁十年的窝囊废,蒙学都没有的庶子,怎能写出如此佳句?
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在心底浮现:为何不是他做出来的?为何不能是他做出来的?
深呼吸一口,宋云压下心头的躁动,看向房俊:“房兄,您要是对那顾半夏有兴趣,我差人……”
房俊立马摇头:“用不着,本公子是那样的人吗?”
绑来的能有什么意思?把他房俊公子当成什么人了?
他是个人渣,却也是个有原则的人渣。
房俊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
当真遗憾。
他怀疑那宋言是不是有某些特殊的癖好,比如,喜欢年长的……看了看身后四个面色煞白的少女,房俊在心中琢磨着,要不要找几个年龄大一点的老妈子,说不定就换出去了呢?
摇了摇折扇,房俊道:“此事,莫要再提。”
言必,便冲着宋律走去:“宋兄,你这是跟那宋言说了什么,居然惹得他忽然动手?”
宋律也有些蒙圈,一只手捂着鼻子,鼻骨断裂的痛楚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听到房俊的疑问更是忍不住咆哮出声:“该死,我什么都没说……”
“倒是宋言那混蛋,他居然敢辱我母亲,我定不与他甘休。”
此言一出,四周一阵嘘声。
鬼才信呢。
这宋家人当真无耻。
这不欺负老实人吗?
被迫做赘婿,被迫接受嫁妆被调换,大婚之日在洛家丢尽脸面,可即便如此,宋言都没说宋家半点不好,当日发生的事情也是闭口不言,这样一个忠厚老实的人,都能被逼的动手打人,可想而知宋律之前小声说的话有多么让人愤怒。
现在居然还倒打一耙,怕是宋家人的族学已经只剩下不要脸这三个字了吧。
宋律张大嘴巴拼命辩解,却无人愿听,一张脸涨得通红,相比较肉体上的疼痛,精神上被人冤枉的委屈感反倒更加难受。
他这次说的都是真的啊,那宋言当真辱他母亲,为何就是没人愿意相信?
默默盯着房俊的背影,宋云觉得房俊只是不好意思直说,看来回头得找一批好手才行了。
可惜,宋云也忘了一件事,很多时候,不做不错。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那便有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