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茶香混合着墨香在空气中打了个转。
夏诗涵手忙脚乱地抓起活性纤维抹布擦拭活字印刷模板。
全息投影里徐志摩的手稿还在瑟瑟发抖，机械麻雀歪着头啄食碎纸屑，金属喙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刘教授那边……”沈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少女被茶水浸湿的袖口，米色针织衫上晕染出深浅不一的茶渍，就像一幅没来得及完成的水墨画。
活动室的智能调光系统开始转为暖黄色，为那些洇湿的痕迹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
夏诗涵指尖还残留着活字铅块特有的金属凉意，她拿出手机时差点把明代圈椅旁的白瓷笔洗碰翻。
拨了三遍号码后，全息投影里终于出现了戴着渔夫帽的刘教授，背景是敦煌莫高窟的虚拟修复现场。
“小夏啊……”老人摘下半边增强现实（AR）眼镜，数字化的飞天神女在他肩头碎成像素点，“国家图书馆的《永乐大典》修复项目确实……”
“可是您答应过要当读书分享会的开卷人！”夏诗涵不自觉地揪着桌布流苏，那些靛青色的丝线在她指间缠成一团乱麻。
投影里的修复师们正用激光扫描仪为褪色的壁画补色，朱砂与石青的数据流在她瞳孔里闪烁不定。
沈煜靠在智能玻璃窗旁摆弄青瓷杯，杯底的茉莉花在余温里缓缓舒展。
他听见少女带着颤音的尾调，就像梅雨季挂在檐角将坠未坠的水珠。
机械麻雀突然扑棱着飞进他怀里，翅膀上还粘着半片被茶汤泡软的宣纸。
“命运齿轮卡住的声音真吵。”周同学的声音突然从AR眼镜里冒了出来，沈煜手一抖，碧绿的茶汤在杯口泛起涟漪。
这位神出鬼没的室友总爱在关键时刻发来加密弹幕，虚拟屏上跳动的颜文字把“正在监听”四个字藏进滑稽的像素表情里。
夏诗涵的指甲在明代黄花梨桌面上刮出细微的声响。
刘教授的全息影像正在变淡，那些关于古籍修复术语的解释化作细碎的光点。
她突然抓住正在消失的像素：“如果用全息投影呢？只要您能抽出半小时……”
窗外最后一片电子银杏叶终于挣脱分子滤网，飘进来时正好落在她发间。
沈煜下意识地伸手，却在触到冰凉叶片的瞬间像触电般缩回手指。
机械麻雀歪头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手，突然用机械音背诵起《西厢记》选段。
“我试试看。”刘教授的声音随着彻底消失的投影飘散在空气中。
夏诗涵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桌面，活字印刷模板上《牡丹亭》的唱词被茶渍晕染成模糊的墨团，恰似杜丽娘眼角哭花的胭脂。
沈煜转身时碰倒了砚台，松烟墨的香气突然浓烈起来。
他看见少女睫毛上沾着不知是茶雾还是泪雾的水汽，活动室的智能空气净化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悄悄吸走那些潮湿的情绪。
“需要帮忙调试全息设备吗？”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前天撞见郑同学递给夏诗涵奶茶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但少女忽然亮起来的眼睛像夜航船看见了灯塔，他准备好的冷言冷语突然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轻咳。
机械麻雀蹦到两人中间，金属爪子在桌面敲出《凤求凰》的节奏。
夏诗涵摸到口袋里的活字铅块，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招新会上沈煜教她排版时的温度。
那时他握着她的手调整铅字间距，窗外的电子槐花正簌簌落在全息屏上。
“东区体育馆的裸眼3D广告位……”她低头整理被墨迹染花的策划书，声音轻得像飘在茶汤上的茉莉花瓣，“陈老师说可以借给我们三天。”
沈煜看着少女发间将融未融的电子银杏叶，突然想起迎新晚会那晚。
她提着缠满LED灯带的裙摆穿过雨幕，智能控温系统失效，雨丝沾在她睫毛上，像碎钻缀成的帘子。
那时他鬼使神差地递出伞，伞柄上至今还留着两人交握时的余温。
活动室的智能门禁突然发出提示音，晚风卷着几片真正的银杏叶溜了进来。
夏诗涵转头时，发梢的电子叶片终于坠落，触地瞬间碎成金色光点。
沈煜的喉结动了动，那些准备好的质问突然变得轻飘飘的，跟着光点消散在换气系统的气流中。
走廊传来模糊的脚步声，周同学的加密弹幕又在沈煜的AR眼镜边缘闪烁。
机械麻雀歪头盯着通风口，那里有枚纽扣大小的信号干扰器正在发热，把某个未发送成功的监控画面卡在了传输中途。
机械麻雀啄食地板上碎裂的金色光点时，活动室的智能门禁发出清脆的解锁音。
郑同学抱着一摞古籍修复资料闯进来，眼镜片上浮动着敦煌壁画的动态屏保。
“听说刘教授放鸽子了？”他故意把全息资料卡摔在明代黄花梨案几上，惊得机械麻雀撞翻了白瓷笔洗，“要我说就该让林悦当开卷人，她可是修复系第一名。”
夏诗涵指尖的活字铅块“当啷”坠地。
沈煜的侧脸在智能调光系统里忽明忽暗，青瓷杯底映出他骤然紧绷的下颌线。
窗外飘进的真实银杏叶恰好落在郑同学肩头，叶片边缘的锯齿状阴影在他脸上割出细碎的阴霾。
“前天有人看见你在东区体育馆和陈老师……”郑同学推了推增强现实（AR）眼镜，镜片突然播放起篡改过的监控画面。
像素化的身影在裸眼3D广告牌下暧昧交叠，夏诗涵认出那是自己上周调试全息设备时的影像。
沈煜手中的青瓷杯突然发出智能预警，杯壁浮现出“水温过高”的红色提示。
机械麻雀歪头啄食溅在案几上的水渍，金属喙敲击出《长恨歌》的诡异节奏。
夏诗涵想开口解释，却发现沈煜正在删除他们策划书共享云端的编辑记录。
“不是这样的！”她抓住对方即将抽离的袖口，明代织锦面料上的缠枝莲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沈煜腕间的智能手环突然亮起拒绝同频的蓝光，那些共同调试全息设备时的默契波长，此刻变成刺眼的警告信号。
郑同学的全息屏保切换成飞天舞袖的动态图，数字化的绸缎突然缠住夏诗涵的脚踝。
她踉跄着撞翻活字印刷模板，《牡丹亭》的铅字哗啦啦散落一地，杜丽娘的唱词在茶渍里碎成乱码。
深夜的图书馆穹顶流转着星图投影，夏诗涵踮脚去够顶层书架的古籍修复年鉴时，增强现实（AR）眼镜突然收到加密弹幕。
周同学的虚拟形象从《永乐大典》的全息索引里钻出来，像素化的手指着东侧通风口：“干扰器会记录72小时电磁波动哦~”
她转身时撞进带着松墨香气的怀抱。
沈煜的手臂越过她头顶，腕间的智能手环擦过她泛红的耳尖。
那本《近现代文献修复事故案例》被他抽出的瞬间，静电在两人指尖迸出幽蓝火花。
“小心。”沈煜的呼吸扫过她翻飞的刘海，智能温控系统突然失效，夏诗涵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们头顶的星图正巧运行到牛郎织女星，全息喜鹊撞碎在防爆玻璃上，化作簌簌坠落的数据流樱花。
夏诗涵摸着发烫的耳垂后退半步，后背抵住智能书架微凉的金属框架。
沈煜的白衬衫染着窗外电子银杏叶的光晕，第二颗纽扣的位置别着文学社的鎏金徽章——那上面还留着招新会时被她不小心刮花的痕迹。
“谢谢。”她伸手接书的刹那，沈煜的指尖无意识擦过她掌心的月牙形疤痕。
那是上周调试全息投影仪时被激光灼伤的，此刻突然泛起细密的痒意。
书架两侧的感应灯带逐次亮起，在地面投下交错的菱形光斑，像被谁打翻的月光棋盘。
当夏诗涵在古籍库找到那枚纽扣干扰器时，晨光正透过智能玻璃在《四库全书》的影印本上流淌。
她将解码器接入设备接口的瞬间，机械麻雀突然撞破晨雾落在窗台，金属爪子上粘着半张被撕碎的全息聊天记录。
离读书分享会还有37小时，解密进度条在晨光里缓慢爬行。
夏诗涵揉着通红的眼眶抬头，看见智能图书馆外墙的裸眼3D广告牌正在循环播放往期活动集锦。
沈煜教新生排版铅字的侧影一闪而过，他腕间的智能手环还亮着与她同频时的薄荷色柔光。
馆外的电子银杏又开始新一轮落叶，某片带着锯齿状缺口的叶子穿过分子滤网，轻轻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
夏诗涵握紧解到一半的干扰器，金属外壳上映出走廊尽头某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胸前的鎏金徽章正在晨雾里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