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数

“妈，我回来了。”姜黄从班车上一跃而下，扯着书包的背带，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跳跃。

刚踏进小院，阴风穿堂过，姜黄不由打了个寒颤。

“佬细，你回来了。”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二哥招呼了一句。

“嗯。”姜黄应了一声，又朝楼上喊了一句，“妈？”

突然一阵悠长凄苍的哀乐从祠堂的方向传来，姜黄心中咯噔一下，问：“老二，看见妈了吗？”

“买衣服不？”

“妈去哪了？”

“妈去那了。”二哥呆呆的指着祠堂的方向，村里死了人，灵柩都会先在祠堂里摆三到七天，以供活人吊唁。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姜黄心中升腾而起，他扔下书包跑了出去，“妈妈。”

姜黄冲进了祠堂，却见母亲失神的坐在灵柩前，红肿的眼眶下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刻在沧桑、疲惫的脸上。

“妈妈。”姜黄轻声唤了句。

母亲目光呆滞的侧过头，她伸出手牵着姜黄，说：“老三，再看你二哥一眼。”

“老二？”姜黄头顶嗡的一声，如炸开霹雳一般，劈的他胸口发闷，两行清泪无声的淌下。

“二哥。”姜黄冲出了祠堂，所有的回忆如腊月寒风般摔进大脑。

七年前他还在读大二，父亲打电话告诉了他噩耗，“老二走了。”

姜黄再次回到家里，一把抱住二哥姜腾，说：“二哥，我真的很想很想你，我常常梦见你，我现在赚钱了，可以给你买好多好多衣服。”

姜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怔怔的说：“你不怕我。”

姜黄愣了一下，短暂的思考片刻之后，松开了手，问：“你不是我二哥，你是谁？我二哥小时候被高烧烧坏了脑子，智商只有三岁水平。”

“不是脑子烧坏了，而是那次高烧时去医院，染上了一只暴戾鬼，这一缠就是二十年。”往事的苦难如一口白烟，从二哥嘴里平淡的吐出，在人间消散。

“这该死的鬼。”姜黄狠狠的骂了句，转而又心疼的说：“二哥，要是没有这只鬼该多好，那样你就能健健康康的。我梦到过的，我梦见你健康的模样，高高瘦瘦，白净净的。”

姜腾叹了一口气，说：“这是我们姜氏一族的命数，我这次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我们姜氏一族的命数？”姜黄隐约觉得是什么不好的事。

“你应该知道的，大伯还有一个亲哥哥。”姜腾这话一出，姜黄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从未见过那位叫大憨的伯伯，但是每年清明去祭祖的时候，都会去给他烧纸，听爸爸说，他也是……”姜黄欲言又止。

“对，他也是被暴戾鬼缠身，最终年纪轻轻就死在了荒郊野外。”接着姜腾阴沉沉的说：“这是个诅咒。”

“诅咒？”虽然姜黄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当二哥说出口之时，他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父亲那一辈是大憨伯伯，我们这一辈是我，再下一辈就在你和大哥的儿子里。”姜腾又吐出一口白烟，说：“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急着来找你。”

“二哥，你在下面学会抽烟了？”

“别打岔。”姜腾绷着脸，严肃的说：“你天资聪颖，是文曲星之相，唯有你才有机会破此诅咒，否则我姜氏一族，世世代代永无宁日。”

“如何破此诅咒？”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从此往后，你但行善事，除鬼卫道，才能为后世化解这劫难。”姜腾余光瞥向姜黄，眼中满是不忍。

“除鬼卫道？”

“以你之天资，行商则财运亨通、弄柄则权倾朝野、舞墨则独领风骚，但唯有卫道，只能一世籍籍无名，隐藏在黑夜里，做一位世人口中的神棍。”

姜黄沉默不语，只是一味的发呆。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姜腾重重的拍了拍姜黄的肩膀，那是身上担子的分量，姜腾宽慰道：“我来之前已经禀明先祖，不论你最终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尊重你的决定，姜氏一族有姜氏一族的命数，你也有你的天命。”

凉风吹醒姜黄，他不由的抖了一下。

“老三，你怎么又跑回来了？”母亲走过来拉着姜黄的手，往祠堂走去，哽咽着说：“你二哥明天就要下葬了，你再去最后好好看他两眼，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妈妈，二哥在……”姜黄再回头时，空荡荡的院子里已寻不到二哥的身影。

姜黄脑中升起疑惑，问道：“人死了不是要停灵七天吗？这才第三天，怎么就要下葬了？”

“你二伯说，考虑到你奶奶还在世，早夭的小辈不能摆太长时间，担心惊到你奶奶的魂。”纵使母亲千般不舍，也无可奈何。

一股无名邪火从姜黄心中涌出，他怒火中烧的说：“他说的轻松，死的不是他儿子，他心一点不疼，我找他去。”

突然姜黄感觉到灵堂上的蜡烛一阵晃动，他似乎看见供桌上站着一个尖嘴獠牙的小鬼，小鬼干枯细长的双手抓住供桌的边缘，弓着身子弯曲着腿蹲在供桌上，如架着的弹弓，随时准备飞到自己脸上。

它那双漆黑的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仿佛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自己撕的粉碎，戾气在它周遭凝成了黑色的气流。

姜黄全身汗毛倒立，额头直冒冷汗，双腿发软摔坐在地。

它就是二哥口中的暴戾鬼，它身上散发的强大戾气让人心生寒意，此刻姜黄的san值几乎掉到了0。

姜黄明白自己绝不是暴戾鬼的对手，但母亲还在这。

他克服恐惧，目光再次移到暴戾鬼身上，却发现它偏过头去，看向的竟是母亲的方向。

随着它双腿的逐渐弯曲，“腾”的向一只离弦之箭，飞向母亲。

“不要啊！”姜黄肾上腺素飙升，一跃而起，张开手臂护在母亲身前，闭上了眼睛。

“吼！”他感觉到眼前闪了一下，睁开眼时，竟发现自己金光护体，暴戾鬼被金光弹开，哀嚎的跑开了，消失在黑夜里。

母亲本就精神衰弱，被这一幕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好在这时父亲来了，父亲一把扶起母亲，安慰道：“你妈几天几夜没合眼，熬不住了，我背她去休息一会。”

“嗯。”

姜黄偷偷跟在父亲的身后，直到看见他背着母亲走进了家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了祠堂，姜黄望着姜腾的灵柩，说：“二哥，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们一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