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兀金(二)

李戮玄是一路跟着也哈鲁大军返回的,他一直在寻找能够以雷霆一击刺杀也哈鲁然后脱离战场的时机,但也哈鲁身边那光头蛮汉却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也哈鲁身边,就连大军掩杀那五千愤而出击的勾丽兵时,都未漏过破绽,一直没给他刺杀的机会。

还不死心的李戮玄便跟在也哈鲁大军后面,最后见实在是无懈可击,便纵马去了宁河附近将蛤蟆寻了处隐秘地带藏好,自己则披了一件勾丽军服在路边候着,当也哈鲁大军押着数千战俘经过时,他一个闪身混入战俘大队,一旁押送的蛮兵只觉得眼睛一花,但却什么异样都没看出来。

在最前面陪着也哈鲁的索木耶察觉到了不对,他拨马走到后方战俘大队,停在刚刚李戮玄动身的地方嗅了嗅,随后打开自己腰上扎着的一个口袋,一条赤蛇从那口袋里钻了出来,嘶嘶地吐着信子。

四周的蛮兵都敬畏地看着他,有虔诚者甚至跪在原地向他祈福。

那赤蛇在原地转了几圈之后,重新钻回了索木耶的口袋里。

“怎么了?”也哈鲁骑着马赶来。

“没什么,应该是错觉。”索木耶上前跟在也哈鲁身后,大军这才继续前行。

宁河城外。

此刻的宁河城仍在修缮,掳来的俘虏和工匠此刻都在后面由各部蛮兵看管着筑城。原本的宁河虽然算是少有的大城,毕竟是兀满的发源地,单论面积比辽沈和凌河两座城加起来都大。

但城墙等建筑实在是差的太远,连关内任意一座小县城都比不上,不然也不会差点被几处火给烧个干净。

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但早春的寒气依旧未消。

平日里这种日子,不管是部族里的贵人还是贫寒的下人,都是缩在窝棚或者屋子里取暖的,但今日城外站满了人,台德部,哲顺族,勃罗哈部,莎乌尔族,沓妲部,叶罗纳轮部。六部的大汗和诸多中小部族的汗们都带着各自的亲军在城外这片塬子上等候。

这些贵人们按各自部族的实力依次排开,六大部的大汗跟着木列脱站在最前头,他们身旁是也哈鲁才刚成年的两个儿子,台德鲁和耶尔赤。

年轻的二皇子耶尔赤挺直腰板,穿着和也哈鲁麾下精锐蛮骑一样的粗制重甲,唯一不同的是脖子上缠了一条粗壮的虎尾,阳光下虎毛蕴着细腻的光泽,配着他雄壮的个头,倒也威风凛凛。

台德鲁瞥了弟弟一眼,以精妙的骑术微微控着胯下的神骏往前挪了半步,隐隐有压在弟弟头上的趋势,与各位大汉们并列。

“台德鲁,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功,就急着要跟各位尊贵的大汗们并列了么?父皇若是知道了,难道不会责怪你?”

“耶尔赤,难得你怕我被父皇责备还提前知会我一声,对几位大汗,对父皇的尊敬不是靠半个马身子就能表现的!我台德鲁对他们的尊敬都放在了心里!倒是你,不去阿妈处看着几位弟弟,来这里做什么?”

“只许你迎父皇回来,不许我迎么?这是什么道理?”耶尔赤冷哼一声:“我是跟着父皇立过战功的,不像有人明明领了看着宁河的令,却贪图功劳想要带兵突袭,若不是宁河少兵,如何能使那些昭贼偷袭得手?!”

“青面的豁牙种!你敢这么跟大哥说话么!?”台德鲁恼羞成怒,当即就要拔刀。

“比刀?我可不怕你,但我怕一不小心割了你的狗头,伤了父皇的心!”耶尔赤嘴上也不饶人。

几位大汗跟着各自仪仗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两位皇子争锋,勃罗哈汗奴鲁阔儿是大皇子的岳父,此时身份更是敏感,他一言不发,不停地喝着身旁美貌侍女递来的昭人好茶。

也哈鲁的几个儿子里,只有成年的老大和老二各自领了一部分军政,剩下的三个孩子里,老三阿勒那刚刚十三岁,老四和老五才刚到说话的年纪。因此,争位争的最狠的,就是老大和老二了。

“只知道抱着昭人女人取乐的东西,身子都快亏空了,还想跟父皇要兵?便是父皇可怜你给了你,我也是要找父皇说说理的!不为别的,就怕那些好汉子跟着枉送了性命!”

“狗种!好利的口舌!”台德鲁大喊一声,胯下战马长嘶一声抬起半个身子,他居高临下一鞭挥向耶尔赤露在外面的脸。

耶尔赤以刀鞘迎上鞭梢,缠了几圈,鞭尾堪堪擦过他脸,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他毫不在意,手中出鞘的长刀换了个方向,以刀背砸向自己大哥。

远远地孤零零的马蹄声传来,大概是报信的哨骑,一旁的某位大汗努了努嘴,下人们跑向两位皇子想将他们分开,毕竟这番景象还是别让太多人看到为好。

扁头铲箭从围上来的下人们眼前划过,直直打在两位皇子手中交锋的武器上,力道之大让他们握不住手中的刀剑,竟然只凭一箭就击落了两人的武器。

那极速飞奔而来的哨骑抬起面甲,露出了一张蜡黄的生硬脸庞。兀金皇帝耶尔赤单骑站在他的城池前,冷冷地瞥了两位皇子一眼,他的背后响起了大军震撼大地的马蹄声。

“父皇!”两人都是吃了一惊,连忙翻身下马跪地,武器都顾不得捡。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父亲竟然脱离了大军,先行单骑来到了宁河。

“恭贺皇上亲征大胜归来!”后面也响起了山一般的呼喝声,也哈鲁并未理会自己那两个儿子,而是将那些大汗们都扶起。

“木列脱在勾丽被那些昭人缠上了,损了不少兵马,这些日子那两座城的昭人可还老实么?”

哲顺汗说道:“陛下,没有什么大动静,只是我派人去看了看当时昭人左路军的战场,那里的器械军资,都被收拾走了。想必是昭人偷偷打扫的。”

“那里离着凌河最近,宁河这里事情又多又急,我们分不出人手,让昭人拿了也是正常,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的战场,那里可安稳?”

“我们几部的人听着皇上的教诲,互相协助守在那里,谁都没有偷拿器具,因此并无争斗,倒也太平。”

也哈鲁点了点头,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可惜,我这种互相协助的话你们会听,我的两个亲儿子却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