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室恒温系统发出蜂鸣，苏晚指尖悬在蒸馏水上方三寸。水纹倒影中，她的睫毛沾染着青铜器除锈剂的晶粉，像是结满霜雪的枯枝。仿古锦盒夹层里，真正的南宋官窑青瓷盏正渗出冰裂纹特有的幽蓝，那是用苏家祖传骨胶才能复现的死亡之美。
“苏老师...“实习生小唐的叩门声惊散冷凝水汽，“顾教授提前到了。“
玻璃移门映出她转身时白大褂翻涌的弧度，袖口沉香木珠撞在钛合金尺上，震落几粒经年积攒的朱砂。转角处防弹玻璃展柜前，黑色高领毛衣裹着的修长身影正俯身端详赝品，腕间青铜镯与展柜碰撞出空灵的回响。
“釉面开片呈鱼鳞状排布，气泡分布均匀如星河。“顾临渊的声线带着解剖刀般的冷冽，指尖划过玻璃表面，“可惜南宋官窑的冰裂纹，该是垂死冰河炸裂的纹路。“
苏晚将磁力干扰器贴上展柜边缘，笑意浸着修复室里常年的药水味：“顾教授可知真品最妙处？“她伸出被化学试剂腐蚀的左手，“在子时用雨水养着，裂纹里能开出曼陀罗。“
钢化玻璃的爆裂声先于警报传来。
苏晚在飞溅的晶片中看见顾临渊瞳孔收缩成猫科动物的竖线，黑色毛衣掠过她发梢时带起松烟墨的气息。十二颗沉香木珠四散滚落，其中一粒撞上他裸露的脚踝，在冷白皮肤上烙下朱砂红痕。
“小心！“
她被拽倒的瞬间，后颈擦过展台锐角。血腥味漫开时，顾临渊的拇指正压在她锁骨处的陈旧疤痕上，那里纹着微型北斗七星——盗墓世家的生死印。
警报红光如泼血笼罩展厅，苏晚借力翻身，真丝手套勾住他青铜镯内侧凸起的饕餮纹。二十年前老照片上的画面在脑海闪现：同样的青铜镯戴在考古队合影中某个模糊身影腕间，而那人颈侧鳞片状胎记...
“苏小姐对古物很有研究？“顾临渊突然松手，任她踉跄撞上唐代三彩骆驼俑。他弯腰拾起木珠时，后颈衣领下滑露出青色鳞片纹身，与养父遗物照片上的痕迹严丝合缝。
子时的雨开始敲打穹顶玻璃。
苏晚贴着西汉帛画展厅的阴影移动，金丝楠木尺在掌心沁出冷汗。修复师的身份让她熟记每处红外线布局，却算不准那个男人会从哪个朝代的棺椁后走出。
“苏小姐的修复工具很特别。“顾临渊的声音混着青铜编钟余震传来。他斜倚在曾侯乙尊盘复制品旁，洛阳铲残片在指尖翻飞如蝶，“战国错金工艺的楠木尺刃，倒是配得上守墓人后裔的身份。“
她挥尺割裂警报线路，黑暗降临的刹那，西周凤鸟纹爵杯突然发出嗡鸣。三十八件青铜酒器共鸣产生的声浪里，顾临渊的呼吸近在耳畔：“你父亲当年也爱玩声东击西。“
五铢钱雨倾泻而下，苏晚在铜钱撞击声中疾退。龟甲占卜台的棱角抵住后腰时，她摸到暗格里冰凉的甲骨残片——那上面灼烧的卦象竟与养父临终塞进她手中的完全一致。
通风管道的铁锈味刺痛鼻腔。
苏晚蜷缩在隋代白瓷窖藏的管道上方，听着下方研究员压低声音：“顾教授怎么确定盗贼会回来？“
“赝品瓷胎掺了人骨粉。“年长者的叹息混着仪器嗡鸣，“只有至亲骨灰烧制的瓷器，在X光下才会呈现凤凰涅槃的星云纹。“
手机幽光照亮顺来的青铜钥匙，齿痕与她腰间曼陀罗胎记的弧度完美契合。林小满发来的三维建模正在解析钥匙纹路：那些被误认为装饰的阴刻线，实则是用失传的殄文篆写的生辰——正是她被遗弃在盗洞那天的日期。
暴雨突然加剧，水流在穹顶玻璃上织出诡异图腾。苏晚摸到锁骨疤痕下的微型存储器，养父临终前用最后力气植入她皮肉的东西，此刻正随着顾临渊逼近的脚步声发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