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有一只小毛驴

朝暾初升,薄雾氤氲,临安城的青瓦白墙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司马家院内的古槐枝桠上凝着露珠,映得阶前跪坐的素衣婢女鬓间银簪一晃,正落在主位旁那少女的裙裾上。

司马玲一身月白暗纹襦裙,襟口绣着半枝折梅,青色长发绾作垂云髻,仅以一支羊脂玉兰簪便定住了碎发。

她抬眼间的眸光似淬了寒星,此刻正盯着案上鎏金铜炉袅袅升起的沉香青烟。

“自玲丫头接了掌印,司马布庄的流水较去年减了三成!”司马广仁将一本婚书重重拍在紫檀案几上,玄色锦袍袖口的蟒纹随动作起伏。

“如今叶家蚕丝压价三成,赵家新染的绛纱独占贡品名额,若再不应下欧阳家的求亲......”

他鹰目横扫过堂下噤声的所有族人,最终停在司马玲单薄却笔直的肩背上。

司马昭明立刻附和自己的父亲道。

“自玲妹上月当众拒绝了欧阳公子赠的缠枝牡丹佩,如今码头漕运屡遭刁难。以我某所见,不若妹妹便答应他吧。”说着,他霍然起身,险些碰翻桌上的茶盏。

此时廊下铜漏突传异响,原来是司马昭明腰间玉扣因动作太大甩落在地。

那枚羊脂玉正巧滚到司马玲身边的素衣婢女膝前,婢女拾起时脱口而出:“公子这玉扣成色,倒是像极了西街王掌柜当票里说的'高冰种翡翠'”。

堂内紧绷气氛骤然泄了三分,司马昭明涨红着脸夺回玉扣。

众人都想起一月眼前这位纨绔少爷典当祖产被老太当街追打的糗事。

“难不成你们要教老身再听一回'以女易利'的筹谋?”主位上的司马老太冷哼道,手中楠木鸠杖重重顿地。

她深陷的眼窝里眸光浑浊却充满凌厉:“广仁,你父亲去得早,广志又遭遇意外......”

话至此处,司马老太话语逐渐哽咽,转向司马玲身侧那位始终捻着菩提珠的妇人:“玲儿她娘,你有何想法?”

玲儿她娘原姓李氏,自司马广志发生了意外,久病不起后,她便开始信了佛,整日的活动就只有吃斋念佛捻佛珠。

李氏一听,肩头一颤。她身穿的是艾青色素面褙子,其鬓角虽已染霜色,可脸上却似乎不见岁月的痕迹,与司马玲坐在一起,倒像俩姐妹一般。

她腕间的佛珠随着急促的呼吸簌簌作响:“婆母明鉴,玲儿十八岁那年曾发过誓......”

话音未落她便剧烈咳嗽起来,司马玲连忙伸手轻抚母亲的脊背,露出半截皓腕,上面戴着一个精致的银色小镯。

“二婶,你这话就不对了吧!”司马昭明插嘴道。

“欧阳公子的父亲乃是临安县令,且欧阳公子在弱冠之龄便有中举之资,来日蟾宫折桂也并非难事。玲儿嫁过去便是官家夫人,岂不比守着家族几间破布庄强?”

堂内顿时窃语如蜂鸣。

司马玲正处内心繁杂,忽然感觉掌心一热,原来是李氏的手指已悄然滑入她的手心。

她沉思片刻,缓缓起身,月白裙裾拂过青砖上斑驳的树影,发间玉簪流苏轻晃:“昭明兄长既然说布庄是破败之物......”

她的声音清泠似碎玉却满是坚定,“那便请诸位叔伯与玲儿立契。若是一月内司马家重夺贡纱名额,则婚约作废。否则......”

她自袖中取出掌印按在案上,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出现一抹泛白:“玲儿自当自愿披嫁衣出司马氏,此生不再过问司马布庄之事。”

满堂死寂中,片刻后司马广仁抚掌大笑:“好!不愧是广志兄长的女儿!”

他衣袖翻一翻,继续道:

“只是玲丫头你别忘了,昨日赵家已请动江宁织造局大人鉴赏新纱......“司马广仁话锋陡然转冷。”

“届时若需大伯替你备嫁妆,可别怪长辈没给过你机会。”

李氏一听突然扑跪在地,佛珠散落满堂:“婆母!玲儿尚未满十八,那欧阳洛房中已有两房......”

“娘亲。”司马玲弯腰搀扶,裙摆逶迤。她摘下腕间银镯放入母亲掌心,露出内侧刻着的“宁折不附”四字小篆。

“宁折不附”是司马家嫡系百年的祖训。

司马老太浑浊的眼中忽泛起水光,鸠杖在地上划出深深刻痕:“便依玲儿所言。只是老身有言在先......”

她扫视众人,一字一顿:“一月内若有人暗中作梗,莫怪老身开祠堂,请家法!”

廊下铜漏滴答声中,司马玲望向庭中的老槐树。晨光穿透她耳畔摇曳的珍珠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道颤动的影,恍若泪痕。

临安城内。

韦晓宝正骑着自己的小驴穿过临安城青石板路,嘴里还时不时的念念有词,像是在咒骂某个抠抠搜搜的人。

这小驴是哪来的?这小驴当然是梦玉箫施舍给他的,为什么不给马呢?根据她的说辞,这是为了缩减开支。况且什么样的畜生配什么样的人......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带它去赶集......”

“诶,大爷!请问司马家在哪边啊?”韦晓宝骑着小驴走了半天,突然想到自己似乎根本不识路啊。

嗯,只是不识路,自己绝不是个路痴。

幸亏路边还有个大爷在树下乘凉。

“饲马?饲马的地方很多啊!你身后的秦月楼后院就可以饲马。”大爷睁开半只眼睛,后又慢慢闭上懒洋洋地道。

“不是饲马!司马家在哪?”韦晓宝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继续问道。

“哦,马家啊?我在临安这么多年好像没听说过马家。”大爷迷迷糊糊地的说道,后面的声音越变越轻,似乎快要进入了梦乡。

“得嘞,大爷,你继续睡,我先走了。”韦晓宝嘴角一扯,这一幕自己好像在哪部电影里见过来着。

待小驴没走两步路,韦晓宝就听到身后的大爷传来的喃喃声: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哪天就把我家那马给卖了,换头驴,再配上这古怪的诗,到时隔壁小芳就是我的囊中之物。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