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泽换了辆豪车。
跟我们之前买的那辆小甲壳虫天差地别。
我摩挲着真皮椅背,想起从前。
相爱的第二年,我们为了跑新闻更方便,东拼西凑买了辆二手车。
狭窄的车厢,硬邦邦的座椅,神神道道的空调和音响。
陪着我们度过了无数个日夜。
我们在车里分过冷透的盒饭,也试过通宵挤在一张薄毯里盯梢。
可如今……
那辆小甲壳虫,也许已经被丢进废车场的角落。
车坏了,就该换新的。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在心里安慰自己。
直到摸到椅背缝隙里的一根发圈。
那不是我的。
为了做治疗更方便,我早就剪掉了一头长发。
仿佛触电般,我浑身僵硬定在原地。
我知道那是谁的。
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方靖。
其实从踏入副驾的那一刻起,我早该察觉的,不止这个发圈。
少女心的靠垫,倒车镜悬挂的平安符,都不是顾承泽喜欢的。
连副驾顶部的小镜子,也被人用口红画了个爱心。
那是方靖的恶趣味,也是她宣示主权的方式。
想起她刚入职的时候,老同事都打趣说她像年轻时候的我。
她的能力、野心、工作时候的拼劲,确实跟三年前的我有几分相似。
可我不是她。
至少我不会在有妇之夫的车里刻意留下痕迹。
我捏着那根发圈,很想问问正在开车的顾承泽。
问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在我苦苦坚持不肯遗忘的三年里,他却迫不及待地找了别人?
可是话到嘴边,我绝望又自嘲地闭了眼。
我都能预测到他疑惑而淡漠的眼神。
他失忆了。
这四个字仿佛横亘在我们之间,此生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
许是折腾了一夜太过疲惫,许是眩晕的毛病再次发作,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耳畔传来顾承泽不耐烦地抱怨。
“你家的位置可真特么难找!”
他没好气地打着方向盘,在破败的老式居民楼下打转,“导航都找不到的地儿,你当初买这里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可我没能告诉他,那是他挑的房子。
当时我们掏空了存款,也只够买下这套两居室。
狭窄的楼道散发着垃圾的臭味,顾承泽捏着鼻子,不断催促我赶紧开门。
屋里开着灯。
顾承泽皱起眉头,“你就是这么浪费我钱的?这种老式电表最费电了。”
他眼底的嫌恶再次击中我。
我没法告诉他,自从头部受伤后,我除了无征兆晕厥,还时不时会短暂性视物模糊。
开灯,是怕回家时摔倒。
顾承泽抱怨着挤进玄关。
却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跤,险些跌倒。
“草!”他暗骂,抬腿踢过去,“这么窄的地方非要放个凳子……还是纸皮做的……”
小象外形的换鞋凳不堪一击,被他一脚踢穿,踩扁在地上。
我依旧没法告诉他。
这张凳子是他亲手做的。
为了省钱,家里的一切都是我们俩一趟趟跑建材市场搬回来的。
我们窘迫到,连购置换鞋凳的钱都拿不出来。
是顾承泽念着我有腰伤,熬了两个通宵给我做的。
可现在……却被他自己一脚踩烂……
心中涌出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我只能不断告诉自己,顾承泽只是失忆了,他并非有意伤害我。
我蹲在地上默默收拾。
他穿着皮鞋,昂首阔步踩上客厅的白色地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他失忆了。我在心里默念。
可当他啐了两口,将什么砸碎在地上激起一地烟尘,我再也按捺不住大吼。
“你干什么!”
“你吼什么?”顾承泽猛地往嘴里灌水,含糊不清道,“你把什么腌臢玩意儿放桌上了!”
“哗啦”一声,他把漱口的茶水喷了一地。
“那是loopy的骨灰!”
我气得浑身颤抖,冲过去跪在地上,试图一点点收拢回坛子里。
可坛子碎了。
白色的粉末撒了满地,早被顾承泽吐出的水凝结成块。
收不拢了。
一股热流从脚底迅速贯穿全身,我捏着拳头努力站起身来,与他四目相对。
他似乎捕捉到了我眼底的情绪,眼神下意识躲避,“什么?”
“Loopy!”我把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我们养了五年的小狗,它火化的时候你哭了三天三夜!”
真是可笑。
刚刚顾承泽扣喉呕吐逼出眼泪的模样,竟然跟loopy火化那天的脆弱男人逐渐重合。
可他终归是记不起来。
“我……我不知道……”,顾承泽别过脸,似有些愧疚,“我失忆了……再说了,这种晦气的东西你自己收好就是……为什么要摆出来……”
“失忆很了不起吗?失忆就可以为所欲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