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地处偏远之地,黄沙遮蔽了边将首领的视野。
闫奇站在高处,嘴里呸出满嘴黄沙,冒风下了玉门城墙。
副将楼安与他相对上楼准备去瞭望塔接班,被闫奇一手拦下。
“不必了,今日风沙大,我们看不清,那匈奴狗兵也看不清路的,不会打过来。”
楼安想了想,接受了他的意见。
皇宫,慈宁宫。
“来昭儿,岭南那边千里迢迢送来的荔枝,你尝尝,甜不甜。”
“太后,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真不是。”
太后叹了口气,放下剥好的荔枝。她打扮雍容华贵,一支凤钗光彩夺目,眉眼温柔慈祥却又不失一份上位者的凌厉锋芒。
她将自己的手覆在顾昭手上,“昭儿,莫怪哀家直言。哀家在这后宫见过那么多女子,怎会看不出来,你虽说来了这快半月了,心思可全不在哀家这里。”
顾昭身着白色素缟,青丝没有再束起来,而是散在肩头。发间一朵白色的花绽开……
显得凄婉,多了曾淡淡的忧郁……
她习惯性地眺望巍巍楼阁之外的那方天空,成群的鸟儿飞了过去……
她回过神来,“太后,昭儿在努力活了。”
太后看着顾昭的侧颜,轻抚她的脊背,“我的孩子…“她放轻声音,“再适应适应,就好了。”
玉门关。
“来。来,喝酒!”
“欸哟喂闫将军,皱起眉头干啥啊。今儿杨将军都说了,放开了吃!放开了喝!莫管那群猎狗啦!”
闫奇深邃的目光依旧紧紧锁在城墙上,看着不同于白天日的“天朗气清”。
十年前,他还是个守夜小卒,就在这城底下,眼巴巴望着西塞的月亮,想着家里的妻儿老母。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中年男子声音,“小子,在这干嘛呢?”
他转身一见来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顾……顾大帅。”
中年男人眼光透露出信心和精明,透着慢慢的安全感。
他手抚上一小撮黑胡茬,抬头看了看月亮,走到他身边抚掌于其脑袋,“快了,趁早灭了匈奴狗,就放你回家……我们都回家!”
这句话他会记住一辈子,因为后来他才知道,那日,顾萧在长安的母亲逝世。老太太临死都没能见自己儿子一面。
因为他的儿子在边关,儿子硬忍着心里的难受,当晚便提上长缨枪上了夜战场。
那一战,顾萧打得凶狠又血腥……
已经成为副将的他,在新调来的杨成手下活得憋屈,看着眼前耍得欢天喜地,不亦乐乎的守城兵,一口闷酒烧尽了胃里。
兀然,一剑破长空声闯进他的耳朵里,他猛然一惊,一抬头正看见那羽箭钉在杨字战旗上。闫奇大惊,怒喝“备战!敌袭!!”
毫无准备的兵、喝得醉醺醺的卒、躲在帐内玩扑克的将、浑然不知外面是何等情形的帅……
闫奇看在眼里,心中一团业火熊熊燃烧起来。
“楼安!!”两人拖着刀剑一马当先跃上了城楼。
闫奇砍翻一个匈奴兵,双眼血气森森,一刀一个头颅,直往人脖颈上扣。
寡不敌众,虚不抵实,即便越来越多的士兵上了城墙,转眼间刀山血海之中守军已经占了下风。
杨成这才跌跌撞撞跑出来,慌里慌张披上大氅,“快!快!点烽火台!”
闫奇看着左前方被敌人包围的烽火台,“妈了个匈奴狗!……楼安!点烽火台!”
楼安手上提着刀,背上挎着箭袋,一个纵身翻了下去,正落在一匹马背上。他伸手拽了另一匹,“开偏门!”
杨成指着他怒喝,“你tm不会射火头箭啊!”
楼安向后拽马,居高临下看着杨成,“敢问将军,烽火台上的火引子可还有?”
杨成无话可说,白日里风沙一吹早就把烽火台上的原料吹散了,后续也没有补上。
他盯着楼安的背影,眼中闪露着被冒犯的恨意……那恨意滋滋生长着。
偏门一开,两匹战马带着二十兵士冲出重围。这些是他们的亲兵,隶属于顾萧手下的北疆军,如一柄长剑破开重围。
闫奇劈头砍下烽火台边最后一个阻拦者,鲜血并脑浆崩了他一脸,显得他像是一尊阎罗弑神。等他一回头,二十兵士唯余下了那九个。
楼安粗喘着气,直奔烽火高台,冷不防一支冷箭直穿进他的肩胛,他痛苦地惨叫一声。
那箭上淬了毒,该死的!
闫奇佝偻着腰背,将楼安拖下来依靠着墙壁,自己上去,对着火苗吹气,就像护着那苟延残喘的微微星火般的希望。
“妈的。快点…快点…老天……“
终于,大火烧了起来,黑色的天幕被染了一层炽热的红……
闫奇舒了一口气。
他将楼安扛上马背,楼安喘着声声粗气。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老闫,我……这仗打不下去了……”
“闭嘴吧……你。”
“我……我还是跟着顾大帅舒服……哈哈哈哈……老子太憋屈了……”
闫奇手一顿,
“老子……老子他娘的活得太憋屈了…”
闫奇狠狠对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咬着后槽牙,夹着马腹直奔城门而去。
到了城门口,匈奴害怕援军赶到,攻势减小。
闫奇松了口气,回头一瞧,自己的兄弟们只剩下四个人了……
就要进偏门的一刹那,守门的兵卒露出一个狡猾的狞笑,“闫将军,军令不可违。”
闫奇大惊,浑身一抖。
他看着越来越窄的门缝,感觉浑身凝固成了冰。
朔风割破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任凭他绝望地张着嘴。
倏忽间,后背猛然一个力道,将他踹飞离了马身,身子重重跌倒在了门后一足的位置。
身后,厚重的铁门重重地关上……
“楼安!!“
楼安撑坐起来,甩开被朔风吹得硬劲的发,和三个兵士一同掉转马头,发疯般地冲离城门,马蹄所经之处裹挟起卷卷风沙。
“哈哈哈哈哈哈……”沙哑的笑声混在沙中,这位征战沙场十余年的老将嘴角浸血,头发狂散在风里。
“慈母不怨儿,来送子报疆。
何须功与名,唯求志不误。
奈何将不堪,国亦无招数。
罪在孰?
怪那春风不度,玉门关笛音疏疏!
哈哈哈哈哈哈……”
“弟兄们!杀了那帮恶狗!!给顾大帅报仇!!!”
闫奇眼底猩红,目光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杀了那帮恶狗!!
“我送你们回家…“
要赢!!
“要赢……“
他手心抠着一抔黄土,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肉之中
“这关……老子守它何用!”
次日,乾王府。
“反了?”
“是,我们的消息比陛下那边的来的快。北疆军已经有五千将士造反了。这该……”
魏奕泠看着火苗吞噬纸条,寒声,“备车,本王要进宫。”
管家聂世明退了下去。
“顾娘子,你怎么了。”
“我感觉要出什么事。”
“算了,我出去走走散散心,不用你们跟着。”
“哎,顾娘子……”
顾昭在路上拦截了一个着急忙慌奔跑的太监。“发生什么了?!你再不说我就拧断你脖子!“
小太监禁不住顾昭的要挟,急急慌慌告诉了顾昭,“玉门关兵变了。“
顾昭眼中骤然失神,放开太监的衣襟,撩起裙摆就跑,向着西华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