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一怔。
没想到看起来兴致勃勃的吕书幼,气运竟然恶化到这个程度。
看起来。
比盐场之中供奉桃花道尊的盐工气色还要差!
凶兆萦绕,横祸将至!
并且,细弱游丝,吹之既断。
这种气运,陆然只在前段时间见过,那便是即将被自己碾死的小鼠身上。
陆然眼睛微微眯起。
这怕不是有人寻仇来的吧?
默默跟随,两人一路出了盐场,陆然几次停顿,欲要找个借口折返。
可思来想去,命数这东西,谁也说不准,或许危难便是在盐场发生也不一定。
这般沉默,直到沿岸。
前些时日被大儒丹青震开的大运河如今又结上了厚实的冰层。
驿站小吏前来马车,请几人乘马车去往可以乘船的地界。
期间,看见陆然盐工打扮,还以为只是下人,不准乘上马车。
听闻是大儒弟子后,又骤然失色,连表歉意。
陆然倒是没太多表示,既不生气,也没宽恕。
三九寒冬,几个小吏不敢进入车厢,只得坐在木板上,迎着冷风,不停地搓手。
陆然双眸微微泛起青色,隔着车厢扫过,几个小吏身上浮起黄绿色。
这是怨气。
马匹踩踏冰面,拖着马车,骏马身上漫出深紫色,这同样是一种气,名为晦气。
陆然在找杀气。
他倒不是护花心切,也不是暗生情愫,只是吕书幼身份高贵。
他想借此机会,展示自己最大的价值!
一步步走到今天,他最为明白,身在底层,只有博得大人物的关注,才能过得好,吃得饱,穿得暖!
“陆然,你知晓丹药吗?”
对面,吕书幼见陆然对外出神,便来问道。
“武道修行,若有丹药辅佐,进展可谓天差地别,此间事了,我会求爷爷,送来丹药给你。”
“多谢。”
与陆然客套了一番,吕书幼抱着州县志翻了一会,又搓了搓手。
“也不知道当年前太子一脉,究竟是被怎么陷害的,竟被流放到如此偏远之地。”
“不是说有邪祟陷害?”陆然挑眉。
“是有邪祟陷害,不过,据说是与丹药有关,谁知道呢,大人们都晦深莫测。”吕书幼叹气。
她知陆然有进京武举的意向,随后两人交谈,也多半关于这个方向。
从前太子说起,直到镇压邪祟的天坛,再到国子监,最后说到了李牧,自己说到了烦心处,吕书幼这才沉默。
索性此时马车帷幕也被小吏拉开。
驿船便停在身前不远。
几个壮汉武者站在船下,各个展动血气,似尊尊小熔炉般,脚下冰层都化成水渍。
“陆公子,吕小姐,在下黄山,庆州武馆馆主。”为首的武者走出,对两人抱拳。
陆然视线第一时间扫过,此人身上仅有倦气,似是疲惫至极,同样没有杀气。
再看对面武者,一个个也如霜打的茄子,显然对此差事,全然无味。
“爷爷听闻上次遇见邪祟,所以特意多差遣些武者。”
吕书幼在船上解释。
陆然点头。
这新任大儒吕迁之显然对镇杀邪祟没有多少兴趣,只是凭着自身的浩然正气扫荡。
若不然狐眼媚娘,桃花道人等邪祟也不至于兴风作浪那么久的时间。
不过,这对自己倒是件好事。
毕竟,只有斩掉足够多的邪祟,才能为神通升级。
“呵呵,不错,陆公子可能还有所不知,这庆州县外,号称沉尸湾。”武馆馆长接过话茬,站在船舷边。
“当年修运河的时候,死了不少人,都是同你我一般的中下六户,开工五年,沉尸无数。”
“此后诡异之事接连不断,这一段,便渐渐的被废弃了。”
“谁曾想,当年劳民伤财,费劲心力才挖开的大运河,最后又因死伤太多,被嫌晦气给荒废了呢?”
黄山解释了一番,语气格外沉重,他人至中年,亲身从修理大运河的年代走过,早年从军,以为戍边征伐已经殊为血腥,哪曾想,几十万贱籍投身到运河里,连个水漂都砸不响。
陆然抬头,只感觉此前一直思索的杀机似乎有了明悟,可却又抓不住。
俄顷,渐渐回过味来。
再抬眼望向远方的大运河。
哪还有的繁华?
波光凛冽之下,铺设的是万千白骨!
沉沙殉河,身死无骨。
繁盛的大运河,代价是如山般的贱籍铺设而成,此为人祸,天怒人怨。
陆然忽的就明白了。
吕书幼身上的死气,究竟从何而来。
这是,
天发杀机!
轰!
山岳摇动!
驿船猛然被掀起,死寂的河面,无风起浪,卷向高天!
脚下的甲板顿时咔咔碎响,木屑横飞,失重感浮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去,连带着船上的木桶物件,一齐砸来。
陆然一把抓住吕书幼的臂膀,将她拽到自己身边。
他记得吕书幼没有武道修为的事实,明悟过来的第一时间,便将视线落在了吕书幼的身上,这才反应过来。
轰!
漫天水雾炸开,内里像是爆开了巨大的爆竹,芦苇飞溅,浪瀑如幕!
哗啦!
驿船跌落在河面上,猛烈摇晃,几个武者不慎跌入水中,溅起水花。
而陆然则好些,一手抓住围栏,另一只手扯住了吕书幼。
只是驿船也撑不住了。
被浪打到三丈高,而后又重重跌落,没当即散开已经殊为不易,眼下四处漏水,已经不是久留之地。
水已经漫过腿脚。
惊慌声,喊叫声,水浪声一重接着一重,都同一时间开始炸响。
事发的太突然了!
哪怕是陆然心中早有准备,可当脚下河面爆开的一瞬间,他也才堪堪反应过来!
这不是武者袭杀,也不是邪祟做怪。
这般手段。
陆然过于熟悉。
这是神通!
昔日被盛世王庭尽数驱逐的旧神!
漫天水汽之中,山岳摇动,发出剧烈爆响,四面河水如瀑,卷到头顶,遮天蔽日,在这之中,依稀有一道身影!
身子佝偻,但仍比常人高大,华丽的古袍破烂不堪,挂满水草和淤泥,颜色褪去,露出腐朽的痕迹,只留着点点昔日辉煌的碎片!
他威严。
他落败。
他怨恨!
他携山河巨浪,欲要碾死,大儒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