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像过山车一般在眼前回放。
不过,现在的明敏也坚强了很多。灾难有时真的能让人瞬间成长起来。
以前的明敏胆子小,一个人在家时,天黑了都觉得有点心悸。而现在的明敏,在努力了很多次都碰壁之后,在意识到何毅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她之后,突然一下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内心潜在的那种勇敢和无畏被充分得激发了出来。
特别是当得知何毅去澄江市最大的美达成律师事务所,聘请了一位专门打离婚官司的王磊律师之后,之前对于何毅的那份信任以及爱意,就消散了一大半,一种被亲近之人算计、一种被置之死地而誓死绝地反击的决绝便时刻充斥着心胸。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美达成律师事务所于杰娜的电话。
于杰娜是明敏聘任的辩护律师。她原本是想另外找一家律所的律师来代理自己的案子的,毕竟,何毅的律师也是信达的。但是当走访了一遍澄江市的律所之后,与那些愿意接离婚案子,也有一定离婚官司胜诉经验的律师交谈之后,却没有找到一位称心的。不是,漫天要价,就是毫无任何代理思路,甚至有的还说胜诉的希望渺茫,让明敏气得几天都胸口疼。
还是在一天上班时,被顾恒举发现了明敏身体和情绪的异样。顾恒举借着跟明敏探讨大生集团审计组的进程,把明敏喊进了办公室。
“来,喝杯热水。”
“顾总,不客气!我这马上就把大生的审计进程和重点环节整理一下,然后向您汇报。”
“不急,先坐一下。”
明敏也觉得有些诧异,往常依照顾恒举的习惯,谈公事时,要么是去小型会议室里听取汇报,要么就是在办公室里简单明了地安排部署。这次是怎么了?
“顾总,不用了,您还有什么事就直接吩咐!”
明敏仔细观察顾恒举的态度,发现他比平日里的严肃,多了一丝微小的、好似要极力隐藏却又没有藏住的关切和诚恳。她觉得也不好推脱,就在顾恒举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直着上身坐了下来,眼睛却还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顾恒举。
“小明,喝口水。”
“哦,”明敏这才稍稍低下头,轻轻地喝了一口握在手里的杯子里的水。
“大生的审计工作确实挺忙的,不过也不要太拼了,还是要注意休息和身体啊。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
“顾总,怎么了?”
听见顾恒举的话,明敏立即抬起头,心里不禁暗暗猜测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我看见你这几天的脸色特别的不好,听谢珊说,你有几次还说胸口疼。没什么吧?”
“哦,没什么,没什么!”
明敏慌忙摆摆手,继而,用坚定的神情和不容置疑的语气对顾恒举说,
“顾总,您尽管放心,大生的审计,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不,小明,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恒举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对明敏的关切。这不,刚刚本来是想表达慰问的,但在明敏看来却是对她工作的质疑了!
他还想说什么,又一时半会想不出该怎么说。于是,也就顺着明敏的话,来了一句,
“好的,我一直都相信你的实力和能力!”
说完这句,顾恒举才看见明敏紧张的神情缓和了下来。
看着明敏离去的背影,顾恒举不禁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顾恒举同门师妹的老公就是美达成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在一次同学聚会聊天时,师妹问顾恒举,怎么听说你们英能有个离婚案子找到了我老公的事务所来代理。英能的人有将近一百多呢,有谁离婚,想打官司,找到美达成也很正常啊。
起初,顾恒举还抱着吃瓜群众、想听八卦的心态,轻松随意地跟师妹聊着,师妹看他还挺好奇的,就凑到他的耳边,压低对他说,
“听说是叫明敏,你认识吗?是她的老公来找的专打离婚官司的代理。”
“谁?明……,是哪两个字”听了师妹的低语,顾恒举倒是一愣,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说出口,就觉得自己问得好傻。美达成整个所里只有一个明敏啊!
“好像姓是个明天的明,这个姓还挺特别的,所以我的印象很深刻。”
师妹的回答再次证实了就是自己的属下,那个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保持着超常冷静、一如既往上班加班的明敏。
顾恒举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这段时间明敏日益消瘦的双颊,有时瞪着窗外发呆时迷茫无奈的神情,以及没日没夜、并且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倔强身影,内心里没有来由地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痛。
“哎,这个明敏,太要强太倔强了!”顾恒举暗暗地喃喃自语着。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正在发愣的顾恒举,在师妹的推搡中猛地清醒了过来。
“哦,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
顾恒举一边拿着酒杯,轻轻碰了碰师妹的杯子,一边装作随意似的问,
“这个离婚官司要想打赢,一般会有什么技巧呢?”
“这个呀,我听老公也谈及过,找个有经验的律师非常重要。就像你们所的这个明敏案,如果她自己没有找一个律师来抗衡的话,或者找的律师能力不行的话,那就是稳输了。”
“这样啊!”顾恒举听完,心里不禁一紧,为了掩饰自己脸色的变化,一下举起酒杯就把杯里的剩酒一饮而尽。
“咦,师兄,你今天怎么这么能喝了呢!”
他的这一反常举动惹得师妹诧异连连地盯着他看了好几分钟。
饭局结束之后,顾恒举又找了一个借口,委托师妹帮助他物色一个律师,内心里想帮明敏打赢这个官司。
在收到了师妹推荐的一位律师信息之后,顾恒举就在心里反复地琢磨着该怎样把这个信息告诉明敏,既不想将自己已经知道她离婚了这事让她察觉到,又想让她放下戒备,接纳帮助。
在明敏过来送对大生集团财务报表的审核数据时,顾恒举签完字之后,突然像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似的,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名片,用恳请的语气对明敏说,
“小明,我师妹的先生是律师事务所的,说有一个律师,一直在找案源,知道我手下管理了好几十号人,于是想让我帮助她找找案源。正好也把那位律师的名片给你,你帮我留心一下吧。”
“好的。”明敏果然没有任何异议的接过名片,低头仔细地看了看。
“是美达成律师事务所的。好的,我留心。”
看着明敏的背影,顾恒举寻思着自己能做到的估计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拿着顾恒举给的那张名片,明敏其实还是很欣喜的。她在联系了澄江市的好几家律所之后,其实也将目光瞄准了美达成。
在美达成网页上一查,负责离婚官司的律师就有好几个,正在权衡是找哪一位呢。这碰巧就有了顾恒举师妹熟悉的一个律师,正好可以先找她去聊聊。
没想到,与顾恒举推荐的名片上的律师于杰娜聊过之后,无论是对于杰娜的能力还是要收取的代理价位都非常满意,于是,就与于杰娜签下了代理协议。这于杰娜就正式成为了明敏的代理律师。
“于律,我是明敏。”
“嗯,明敏,怎么样,有什么新情况吗?”
于杰娜一接通明敏的电话,职业习惯就告诉她,一定是有了什么新发现。
于杰娜虽说是美达成律师事务所里不算资历很老的律师吧,但是胜在她聪明、能力强,加上运气还不错,在实习律师不到3年的时间内,就办理了6个案子,其中一个案子还帮代理人争得了预想不到的巨大利益。自这之后,于杰娜就在美达成所里的离婚诉讼部站稳了脚,同时也顺利从实习律师转正为可以独立办案的职业律师了。
在接到明敏的案子之后,于杰娜凭借律师的直觉,就觉察出何毅坚决要向明敏提出离婚诉讼的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一般的离婚诉讼,要么是因为孩子的抚养权意见不一致,这条对于仍未有孩子的何毅和明敏,显然不适配。另一条,就是因为利益纠纷。那么何毅一定就是出于利益的考量,想通过主动发起诉讼来让自己获得利益。
在明敏的配合下,于杰娜将明敏和何毅名下的所有房产、钱财都仔细地摸查了一遍。
关于房产,何毅和明敏结婚时,双方付下全款,共同购置了一套位于澄江市中心地段的小区,还是个超过一百平的大户型,也就是明敏目前正在居住的房子。
众所周知,会计师事务所虽然工作繁忙,但是效益是相当的好。明敏又是个不怎么爱热闹的人,还不怎么喜欢化妆。因此,她的消费除了上班穿的职业装,加上唇膏、日常用的护肤品之外,就基本上不需要什么了。在与何毅结婚时,明敏就已经存下了比较可观的一笔私房钱。
明敏的原生家庭的氛围不太好,她的父母都是隐性重男轻女的人,加之她的哥哥自出生时起就带有一种先天性疾病,这样,原本内在地就不太喜欢女孩的父母,更是把爱都倾注在明敏哥哥身上。明敏的哥哥呢,也丝毫没有那种惯常的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受明敏父母思想的深度影响,也一心只想着如何从明敏这个妹妹身上榨取钱财好处。后来,明敏的哥哥结婚了,找的却是一个更工于心计的老婆。说起来是明敏的嫂子,其实从明敏见那嫂子的第一面时就觉得,她的眼神中满是对自己的嫉妒和敌意。因为,明敏即使是经常素颜,也有一种清新淡雅脱俗的美;同时,还那么会读书,即使在父母都不怎么待见的情况下,还能考上一所好大学和研究生。
明敏在读大学时因成绩优异,就被老师劝说努力保研或者考研,继续深造。可是明敏的父母以及哥哥都不同意,一心想让她早点工作。目的就是可以从明敏的工资中占用一部分私用。
那时的明敏对父母和哥哥还满心爱意和信任,加之对于读研也一直没有找准方向。所以,在她大学毕业那年,也就是父亲刚好离退休还有一年的时间内,父亲为她在自己工作过几十年的单位里找到了一份职业。
但是对于心气较高、不善于也不喜欢应酬的明敏而言,工作的那三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快乐,一是极其不适应国企人浮于事、裙带关系严重、大多数人都习惯于巴结逢迎的工作氛围,二来一直对求学心心念念。所以,在工作期间,明敏就自己偷偷开始复习准备考研究生。没想到这一下就考上了,然后自己就把工作给辞了。她的父母和哥哥看见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也无法阻拦了。
其实,在明敏工作的这3年间,她工资的80%都被母亲“收刮”了去,当时还美其名曰是“我这里帮你存着,你需要时会给你”。可是到明敏都辞职准确去读书了,找母亲要那存了三年、加起来有好几万的工资时,却被母亲的一句“当时就说好了是给我们养老用”给回绝了。
所以,自打这个事情之后,明敏就疏远了父母和哥哥。拒绝和远离了一个劲找她要钱的人,所以才能在研究生毕业、进入英能之后攒到这么多钱。
英能的薪酬水平这么高,很多女生都忍不住地购买奢侈品,只有她还是清清素素的老样子。她心里明白,毕竟是没有原生家庭可以托举、一切都要靠自己,得需要留有一定的存款好备不时之需。
何毅的父母对待明敏的不那么喜欢和热情,也有一些是出于明敏那重男轻女父母的因素。
在何毅和明敏商量着怎么办婚礼时,明敏的父母一直以各种理由不同意,其真实目的就是想让何毅的父母拿出大额的彩礼钱。何毅的父母也没有同意。双方父母就那样僵持着,最后,何毅和明敏是旅行结的婚。但自此之后,何毅的父母就对明敏再也热情不起来了。
不过,明敏那时对何毅的爱,浓厚得什么都挡不住。
两人一同看上了澄江市中心地段小区的婚房,那里不仅距离英能会计师事务所——明敏上班的地方近,而且,环境、配套设施都非常称心。因为当时付全款有超低优惠和折扣,明敏就一口气将自己在英能工作好几年的积蓄全部拿了出来。当然,何毅和何毅的父母也出了资,只是何毅单位的工资相比明敏的,相形见绌了很多,而且,何毅的父母在县级市,退休工资也不高,所以,他们再尽力也只占了全款的不到二分之一。
在何毅与明敏结婚后的第2年,何毅提出父母居住的房子是老房子,又没有电梯,他妈妈的腿脚不好,爬楼困难,于是,两人又一起出资为何毅的父母在那个所居住的县级市买了一套电梯房。
这两套房都是明敏与何毅婚后购置,法律上都纳入婚后财产。这两套房产的归属应该算是两人离婚案的关键。
不过,这段时间于杰娜在核查明敏目前所居住的房子时,却发现了一个疑点,那就是在房产局新开设的房屋产权信息查询系统里,输入明敏的名字,竟然查不到有关联的房产。于杰娜还正准备明天或者后天就去房产局现场查一下呢。
“于律,我今天早上一起床就发现客厅的地上有一堆烟灰,是抽的雪茄掉下来的烟灰。”
“你拍个照发我一下。”明敏拿起手机,转换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发给了于杰娜。
好一会儿,于杰娜来了电话。
“明敏,我仔细看了看,确实是烟灰。”电话那头传来于杰娜严肃的声音,
“首先,你确认一下,昨天或前天,家里没有进其他人员吧,会不会是来家里安装或维修的工人留下的,你又忘了打扫导致的呢。”
听了于杰娜的话之后,明敏沉思了一阵,很认真地将昨天一天、前天一天自己的行程都回忆了一遍。前天傍晚确实是有一位修抽油烟机的工人来家里维修过,那台抽油烟机的自动功能突然失灵了。于是,明敏联系好了售后商,前天傍晚时分,还提早下班回来,看着工人维修和调试。当时他弄好后抽烟了吗?
明敏仔细地回忆着。当时工作修完后,明敏去客厅找了一个一次性水杯,又到放在客厅一角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因为家里很久没有来客人了,一次性水杯找了很长时间。那位工人会不会在她专注于找杯子以及接水的时候,见缝插针地抽一根烟呢?
明敏将这个情况告诉了于杰娜。
“嗯,也有这种可能。”
“同时,你也再仔细想想,何毅那里是不是就只有一把钥匙?”停顿了一会儿之后,于杰娜提醒明敏。
“何毅那里确实是只有这一把钥匙。当时入住时,就只有两把钥匙,我一把,何毅一把。”
“那有没有可能何毅会再配一把呢?”
于杰娜的这句话,顿时让明敏的后背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