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克斯河自西向东流向喀德明山,其中部地区是昭苏大草原,由于支流众多,使得这里形成了大片的森林和草地,而这里是乞颜部的驻牧地。
当中一顶巨大的帐篷内,有数人围坐一圈,他们身前的案板上,摆着各色美食,手抓肉,奶皮子,烤包子还有马奶酒,然而众人却没有一个开动,齐刷刷盯着中间的俩人。
其中一人就是虎峡口逃出生天的巴图,他此时双手捧着一卷羊皮,眼神前所未见的热切,面对围观的一众大佬,偷偷咽了咽口水。
站在身侧的是他的恩师,大祭司乌恩其。
所谓大祭司,并不是一个部落最德高望重的萨满,而是整个漠北草原上,萨满教派的最高头衔。
“各位可汗,从那场战争至今,我们已经有整整十年,没有收到长生天的指引了。
漠北人也有十年没有像今天这样,坐在这里聆听他老人家的教导。
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分裂对抗下去?就像没有头狼的狼群,划分地盘各自苟活着?
被北边的女真,肆意掠夺;和西边的突厥,争夺草场;还有东南的大宁,那个曾经一度被我们压制的大宁。
我们丢失了大片土地,被锁在这一片巴掌大的地方,还要各自内讧,连腾格里都被拿走了!
长生天在上。”
乌恩其闭上眼面向东南,张开双臂,一脸虔诚。
“这是我最小的弟子巴图,他潜入大宁,从腾格里拿回了长生天的旨意。
我在这里恳请各位,放下成见,选出我们漠北人的大首领,这样才能带领我们,重铸昔日的荣光。”
巴图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直了直腰,带回旨意的是他,那么宣读这一神圣的决定,自然也落到了他身上。
仿佛此时他就已经是众人的焦点,将来早晚能接过恩师的头衔,辅佐漠北的共主。
“等一下!”
就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巴图的幻想,一个精瘦的中年人站起身,阴阳怪气道。
“乌恩其大祭司,您是长辈,我脱脱自然敬重您的意思,但是要说到这漠北的大首领..”
脱脱斜眼看了下主位,歪嘴一笑,不屑之意都懒得藏,随即看向另一个方向。
“孟恩老兄,您是札木合可汗的长孙,黄金家族覆灭之后,蔑儿乞部才是正统,除了您,还有谁能带领我们呢?”
“阴险狡猾的狐狸!”被点到名的孟恩在心里回了个白眼,暗骂一声。
十年前就是这个面善心黑的家伙,头一个背刺乞颜部,给当时被打趴的漠北联盟,狠狠补了一脚,这几年要说谁不好过,脱脱这兔崽子就是挨最毒打的那个。
孟恩清了清嗓子:“我年少时和我父一同追随忽都笃可汗,南征北战留下了一身的伤病,现在我已经老了,就像没了爪牙的狮子,已经抓不到猎物了,如何能领导大家?”
说完,孟恩环顾一圈拿起桌上的手扒羊肉,直接就往嘴里送,边吃边说:“不用看着我,都说说吧,究竟谁适合这个位置,成为我们漠北的共主。
或者我们把圣童找来,问问长生天的意思。”
众人对此都是嗤之以鼻,大家都知道,所谓圣童,只是长生天没能直接降旨时,推出来的“长生天的代理人”,说到底那是一个政治的产物。
现在既然从“腾格里”取了旨意,再问圣童那不是多此一举,不过是孟恩不想就这么被人当枪使,内心又想当这个共主,想出来的托词罢了,真是又当又立。
“圣童居无定所,游走在草原各部,找起来不方便。”脱脱眼见孟恩不上套,又看向了另一个身材肥硕的胖子,轻咳一声。
“布日固德,我的朋友,你们速沁部人也多,马也多,你手下怯薛卫也是公认最强的精锐,盔甲武器哪一样不是最好的?要是你来做这个大首领,我第一个赞成!”
大胖子布日固德眼见有人夸他,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对着脱脱端起了面前的马奶酒,后者会意,立马就要陪一碗。
就在这哥俩要“同归于尽”时,一句酸溜溜的讽刺飘来。
“布日固德?哈哈哈!我倒是想起来了,忽都笃可汗在位时,布日固德还真像条猎狗,十岁的小孩,都没有马背高,就学会了拍马屁,真是给他老子长脸!”
这已经脱离了嘲讽的范畴,这是直接在人身攻击。
“啪”的一声脆响,陶碗摔在桌案上,四分五裂,马奶酒溅了一桌。
布日固德腾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在座一个黑塔般的汉子骂道:“塔剌浑!你才是狗崽子!你们全家都是狗崽子!”
“怎么?我难道还说错了?”
被点到名的剌浑,也站了起来,他身高有两米多,俯视着矮胖的布日固德,冷笑一声:“你速沁部是人多马多,要我说,当心让人射成马蜂窝,到时候那真是窟窿眼子你最多!”
塔剌浑的部落虽小,但各个能征善战,旁人畏惧速沁部落人多势众,他却是不怕,而且他俩人素来不和,一言不合就会起冲突。
“狗崽子塔剌浑!偷了我的马!这个仇可不会就这么算了,你是想要在这里分个高下吗!”
果然,大胖子没有选择忍气吞声,也不管后者有什么反应,如同肉弹战车径直向前冲去,声势浩大接连撞翻了两个小桌案,酒水食物撒了一地。
塔剌浑早已预料这个场面,面对小三百斤的冲撞丝毫不惧,蹲好马步,两只手一前一后摆开架势。
左手直面对方的肩膀,接触的一刹那,右手朝他的后背一摁,布日固德直接趴在了柔软的毛毯上,紧接着就是一顿老拳照着脑袋招呼。
“让你睡我老婆!让你打我儿子!”
他打得后者惨叫连连,死死扒着毛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再战:“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塔剌浑直接跨坐在富有弹性的腰身上,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继续糊脸。
下一刻就被人拦住,三个卫兵努力架开了单方面输出的壮汉,又有两人把地上挨揍的胖子搀起,好好的重大会议,上演成了全武行。
苏赫巴鲁是乞颜部可汗,同时又作为今天的主事人,看着眼前的闹剧,痛苦地闭上了眼,挥了挥手,两个情绪激动的部落可汗被架了出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没法谈了,相继退出了帐篷,只留下两个人。
“大祭司,您说这会不会就是我们的命数?”苏赫巴鲁看着乌恩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就应该死在凉州城,您就应该让我死在那儿!十年前我就该死了!那个时候我就该去见长生天了!父汗!我无能啊!”
“不!为了我们乞颜部,为了整个漠北,为了长生天,你都要活下去!”乌恩其收起悲伤,面色变得无比平静。
“现在长生天的旨意已经有人不当回事了,我们要做好准备,送他们去见长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