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立刻发配宁古塔

九八年还没有黄毛这个词，江岸也买不起鬼火，所以在简政这个老登眼里的画面是这样。

一只在猪圈都混不下去的刺头猪，要拱自己用心头血养大的水晶白菜？

达咩——达咩呦！

作为一个有地位，有眼光的领导层，简政一向要求下属同志平易近人。

至少不能看不起任何下岗职工，更不能对他们的孩子产生偏见，要尊重工农阶级，要接纳工农阶级。

但如果这事发生在自己家身上。

简政突然发现抛弃偏见其实真的挺难的，至少他现在就做不到。

“江岸！”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大庭广众的就算发展革命友谊，也要注意分寸影响啊。”

察觉到这位领导同志的脸色绿的厉害，江卫军率先出声假装呵斥。

他先开口了，简政就不好意思再骂了。

并且他还很有心机的加上了“你们”，意思是这种事要公正客观，了解清楚再做判断。

不能一棒子打死就全是男孩的错。

毕竟早恋可得是两个人，一个人那叫暗恋。

江卫军边走边撸袖子，看起来要狠狠处理自己儿子，实际内心却实在严肃不起来。

甚至他还真觉得江岸比自己当年厉害多了。

最稚嫩的年纪泡最难泡的少女，这是提前走上阶级跨越的道路了啊。

“这是楼下的简叔叔。”

江卫军仍旧板着一张脸，实际是给儿子再提个醒，人家闺女的伴生武魂可来了，你小子悠着点说话。

“快点当着你简叔叔的面，把刚才的事情说清楚。”

“要不然我真揍你！”

简政对这个揉自己女儿脸蛋的“野猪”没有半点好印象，本来是要生气的。

可是看江卫军比自己还着急，甚至撸起袖子要打人。

他反倒不好发作了。

“别别别，卫军，孩子之间过家家怎么能当真呢。”

“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人嘛，刚才肯定是事出有因嘛。”

简政说“老实本分”四个字的时候，一口钢牙都快要碎了。

有气撒不出，脸都涨红了半边。

没办法，特殊时期得团结工农阶级，得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到了他这个层级得注意影响。

“爸？”

江岸有些怔怔的看着向他走来的两个迥然不同的中年人。

简政和江卫军是同龄人，但只限于身份证上同龄。

坐办公室的简政皮肤细腻，气色红润，有微微的啤酒肚，体态富足，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男人四十一朵花。

在流水线上的江卫军颧骨突起，又干又瘦，像一只行走的骷髅架，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工人阶级要奉献自己的一生，死了都要举着骨头当火把。

“爸？你什么时候从津巴布韦回来的？你们矿上批假了？”

江岸的思想还没转变过来，没意识到这里已经是九八年了。

三年前老妈查出糖尿病时，时年已经五十好几的江卫军毅然决然地决定去非洲，继续贡献工人阶级的力量，发挥工人阶级余热。

当然绝不是为了五年期满有八十万的安置补贴。

想起这个江岸每每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老爹江卫军可能都没想到，他五十多岁的时候其实才正到打拼的年纪。

“什么津巴布韦？你少转移话题。”

江卫军不知道津巴布韦在哪，但心说，他现在已经在南陵扎根了，总不会越过越差去什么外地讨生活。

再不济，都说养儿防老，自己不是还有这好大儿呢嘛？

“刚才你和禾凝是什么情况，跟你简叔叔好好解释清楚。”

江岸被自己老爹这么一提醒，才恍惚反应过来。

对哦！现在是九八年啊！

还是那个纯粹也疯狂的年代。

老爹还没去非洲，老妈还能吃甜粽子，自己还没当场务呢。

还珠格格还没在湖南台循环播放，湖南老乡还没有因为宋江接受招安怒砸电视，王菲还没有和窦为因为那个叫高院的女人离婚，上大三的章字怡也马上要迎接自己处女座“我的父亲母亲”……

未来简直是无限可能啊！

江岸眼神逐渐炽热，却在接触到简政冰冷的眼神后熄灭下来。

一时激动，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简叔，你真的别误会。”

江岸脸不红心不跳，这就已经随地大小演上了。

这个年代的人都淳（hao）朴（pian）。

这事儿只要自己态度端正，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我们刚才是在讨论关于做快乐的猪更好，还是做痛苦的苏格拉底的问题。”

“我想告诉禾凝的是，做猪也不一定快乐，做苏格拉底也不一定痛苦。只要我们热爱劳动，艰苦朴素，坚持为社会主义的建设添砖加瓦，苏格拉底到了我们的国家，感受社会主义底蕴熏陶，那他肯定也就同样快乐起来了。”

“另外，我一直都把禾凝当作我的亲生妹妹来看待。”

“我几乎也能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我和她的感情我相信您是最能理解的。”

简政眼皮跳了跳，很想说一句我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再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什么叫“看着她长大的？”

这小子的辈分莫名其妙和自己一样了？

但前面几句话可是真的说到了简政的心坎上。

他实实在在没想到这个毛都没长齐的混小子，能有这么清晰的社会认知，并且还有着不错的价值观。

眼神里除了警惕之外，稍微多出来了一丝欣赏。

“平日里看的书不少嘛。”

“你这个观点倒是和我的观点不谋而合，古希腊的民主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民主，苏格拉底确实生错了年代。”

“他要是长在今天的红旗下，他还真有可能就变得快乐得多。”

“将来有兴趣可以报考公务员。”

“在你这个年纪有这样的认知，不容易的。”

江卫军在旁边两只眼睛干眨着。

“苏州拉什么了？什么猪？苏州野猪泛滥了？阿巴阿巴。”

不是吧，自己这平日里根本不着四六的二杆子太子是从哪里看的这些。

那个卖黄色碟片和连环画金瓶梅的书摊竟然有正经书？

但是能和简政这样的大领导聊几句不露怯，江卫军突然对自己的好大儿有点刮目相看了。

至少他就做不到。

“行了，叔叔相信你的为人。”

简政口袋里的小灵通响着，他大约还有重要工作要处理，只是中午过来看女儿一眼。

正值下岗潮爆发的时间段，政府单位无论哪个部门，其实都在超负荷运转。

“有时间到家里来吃饭。”

“对了，听你爸说你要去上大学了？报的是哪所学校？”

说实话，简政问这句话还是很有私心的。

这小子只听刚才那几句话就不像是学习一窍不通的人，万一和自家闺女真报一所大学，那真得小心提防着了。

说到学校江卫军其实是有点尴尬的，毕竟孩子的成绩是父母的脸面。

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过几年那么痴狂，但总归职业技术学院听着就不太拿得出手。

反倒是江岸这个主人公，一脸没事人似的报了学校全名，怕简政听不清还重复了一遍。

他轻松的自洽的模样，反倒让江卫军这个老父亲不会了。

不是，早晨不还嚷嚷着职业学校太丢脸不去上要复读，下午怎么就……

“南陵职业电影技术学院？”简政听到学院名时竟然稍微松一口。

还好，还好，自家闺女南陵大学，这猪拱不上自家白菜。

但简政又这么仔细一算，距离开学还得二十多天。

这小子这么能说会道会忽悠，长得好像也很有欺骗性，甚至越看越觉得眉清目秀是什么回事？

而且这今天敢摸自己姑娘小脸，明天那不得拉手了啊？

原则上可以，不能遏制年轻人自由恋爱发展，但谁让这原则是自己养大的。

不行！得坚决抵制这种情况的发生。

这二十天的时间必须得给这小子弄走了！

必须立刻马上发配宁古塔！

简政摸了摸被墨水撑大的小腹，眸光一转，计上心来。

“小江，你读的正好是电影学院是吧？”

他语气略微停顿了些，慈眉善目的笑着。

“这不是巧了嘛？”

“我这正好有个适合你的工作，有关影视方面的能安排你历练。”

“你想不想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