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下相对平整的船板,用散落的粗缆绳和撕开的帆布条,尽可能牢固地捆绑在一起,没有钉子,就用船体上拔下来的铁钉和木楔子粗暴地固定,动作笨拙而艰难,好几次捆扎好的部分又散开,但我们咬着牙,一遍遍重来。
那三只昏死的公鸡被我们小心翼翼地连竹篓一起,固定在木筏中央相对平稳的位置。
时间在无声的劳作中流逝,额,也许这里根本就没有时间概念,浓雾又散去了一些,那艘龙昌货船的轮廓更加清晰,甚至能看到船舷上模糊的“龙昌活行”字样,这景象如同海市蜃楼,却给了我们莫大的鼓舞。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简陋得近乎寒酸、仅能勉强容纳我们两人和三只鸡的木筏,终于漂浮在了船舷边的水面上。
它歪歪扭扭,捆绑处粗糙不堪,浸水后显得更加沉重,但至少它能浮起来!
“成了!”二呆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污,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丝惨笑。
“走!”我最后看了一眼这艘庇护了我们片刻、如今却即将沉没的快船残骸,没有丝毫留恋。我们将装着朱砂雄黄和最后一点弹夹的油布包、空了的水囊以及装着腊肉渣的包裹系在木筏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互相搀扶着,踏上了这艘用残骸拼凑的小舟。
木筏猛地一沉,冰冷的湖水瞬间漫过脚面,刺骨的寒意让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一点没有之前我在其中游弋时的温暖,索性小筏子稳住了,没有散架。
二呆抓起一根用断桅杆削成的简陋船桨,我则用一块破船板当桨,两人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雾气中那艘代表着希望的货船轮廓奋力划去。
木桨搅动冰冷的湖水,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划动对于我俩来说都沉重无比,手臂酸麻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肢体。
冰冷的湖水不断溅到身上,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饥饿和干渴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意志。
但可喜的是浓雾如拉开的帷幕,已经逐渐散开,让那货船的影子更清晰几分。
竹篓里的公鸡似乎被划水声惊动,发出几声微弱的咕咕声,带着茫然和惊恐。
划了几百米,手臂早已麻木,呼吸如同破风箱,就在二呆几乎要脱力栽进水里时,前方终于到了目的地。
那艘青黑色的货船,静静地停泊在眼前。
它比远看时更加庞大,船体上布满撞击和刮擦的痕迹,折断的桅杆无力地指向灰暗的天空,但整体结构基本完好,船舷离水面不高,甚至能看到通往甲板的、挂着水藻的绳梯。
“到了,哥,到了!”二呆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充满了狂喜。
我们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木筏靠向货船的船舷,冰冷的船体触手可及,二呆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那湿滑的绳梯。
“我先上!”他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攀爬,我则在下面稳住木筏,将装着公鸡的竹篓和物资包递给他。
当二呆的身影终于翻上那相对宽阔、坚实的甲板时,他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嘶吼,我也紧随其后,攀上绳梯,双脚终于踏上了这艘失踪货船的甲板。
甲板上空无一人,散落着一些破碎的木箱、绳索和杂物,带着被水浸泡过的痕迹,但比起我们那艘快船,这里简直堪称净土,空气中弥漫着水腥和淡淡的霉味,却再没有那股令人作呕的邪异腥臭。
暂时安全了,我和二呆背靠着冰冷的船舷,瘫坐在甲板上,剧烈地喘息着,如同两条离水的鱼,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重新燃起的希望交织在一起。
这里就是这永恒囚笼里,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据点,林南星设下的死局,似乎被我们撕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接下来就是探索这艘船,寻找食物、清水,更重要的是找到离开这负岳玄境的线索,那半颗黑水心的力量,既然能送我们进来,我身上的黑牙之力就一定有办法出去。
冰冷的甲板透过湿透的衣物传来寒意,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踏实感。
我和二呆瘫靠在船舷边,贪婪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水腥和霉味,但比起那粘稠死水的腐朽气息,这已经是天堂的味道。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片刻,更迫切的危机是饥饿与干渴,那种乏力和饥饿感如苏醒的猛兽,开始更凶猛地撕咬我们的胃袋和喉咙。
“对,先弄水和吃的”。二呆舔着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找!”我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站起来,目光扫过狼藉却相对正常的甲板,这艘船虽然也经历了诡异的转移,但似乎并未遭受那黑油直接侵蚀或巨龟触手攻击,舱室结构基本完好。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探索的欲望,眼下填饱肚子恢复体力才是第一要务。
“走,下舱。”我说着话,二呆也挣扎着起身,拔出腰间的镜面匣子,尽管枪里子弹不多,但握在手里总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通往船舱的入口在甲板中部,一扇厚重的、刷着桐油的木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汗味、食物霉变味和淡淡烟油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光线昏暗,只有从我们推开的门缝和高处几个小小的舷窗透进些许惨淡的天光。
我和二呆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踏入船舱通道。脚下是湿滑的木质地板,踩上去发出吱呀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通道两侧是船员休息的隔间,门都关着。我们没急着去开,先朝着船尾方向,凭着经验判断厨房和储藏室的位置摸索过去。
路过一个敞开着门的隔间时,二呆的脚步猛地顿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气:“哥……你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头也是一凛。
这间狭小的水手舱里,景象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一个穿着蓝布短褂、包着头巾的年轻水手,正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凝固在那里。他一只脚抬起,似乎正要迈步,身体微微前倾,脸上还残留着惊愕和一丝尚未完全成型的恐惧表情,他手中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是半凝固、长了绿毛的稀粥,几滴粥液正从倾斜的碗边悬停在空中,如同琥珀里的蚊虫,既不落下也不回流。他整个人,连同那碗粥、那悬停的粥滴,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时间在他身上彻底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