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无趣

上有黄庭,下有关元。李飘已远游至黄庭国,再往前走,便至大隋。

陈平安愿去那座郡城中最古老的城隍庙看看,李飘自无不可。在行于街道时,八个以黑熊及两丈长的赤红大蛇为坐骑的修士,不可一世地吓退了百姓,街道在一片慌乱后彻底冷清下来。

那些修士并不管束豢养于山门的畜牲,那赤色大蛇将一捂住自己孩子啼哭的男子,一记甩尾打飞吐血,那男子爬起后顾不得伤势,便拉走妻儿慌忙逃窜。崔东山眼神微敛,那逃命男子若不以修士手段相救,怕是活不长。

李飘看了这一幕,漠然的往前走。陈平安拉了下李飘的袖子,李飘没理他,步步雷霆。

崔东山一脸笑意地看着李飘,那一道又一道的雷霆,于其脚下蔓延,遍布了街道、墙壁,若天罗地网,禁锢了那伙修士。

雷电若从天上缀于人间散布开来,那赤色大蛇,弓立着身子,高高昂着头,吐了两下信子,而后卷曲身子,以极速攻出,血盆大口咬向李飘。

李飘容纳方寸的镯子一闪,一把有着黑色刀鞘、暗金色刀柄的横刀显于手中。这下,那站于坐骑之上,脸上抱着看乐子神态的领头修士才知撞到了有倚泰山之人,但此刻剑已出鞘,也是拦不住了。

李飘抽出刀,正是那把火容,刀身一道鲜红细线分割刀刃,若夕阳地线。李飘倏然不见身形,一道宛若横云漫卷的火焰劈过赤蛇,赤色大蛇的脑袋当啷掉地。而李飘顺势落在了那帮修士面前。

那身背大牛角弓的修士已弯弓搭箭,领头修士一个眼色,其余人飞也似地四散逃去。

但遍布四周的雷霆蓦然收拢,唯独那捥弓搭箭的修士来不及逃,这下他哪还不知,是被他人当了垫背,而后那些散布于周围的雷网收束,一道雷柱直冲云霄,将他与他那黑熊覆于其中。崔东山看着那雷霆万钧,咋了咋舌。

待雷光消散,那使弓修士已劈开肉绽,浑身冒着热气,手里攥着一枚破碎的保命玉符,而他身下黑熊,终是名副其实,有那外焦里嫩的黑了。

李飘提着刀看着那名背弓修士,问道:“想怎么死?”

那修士吐了口血,看见那漆黑如渊的独目,跪下讨饶道:“那赤红蟒不是我所有,是周昇所属,请高人饶我。”

那周昇看李飘也非极跋扈之人,只觉得有的谈,便现身而来,站在了跪于地面的修士前,假意护住他,笑道:“敢问道友,师出何名?”

李飘吐出四字:“杀人偿命。”

周昇笑道:“道友不知师承何门,这山下凡人蝼蚁,死于修士之手,不止成千上万;死于王朝之手,不若江河之水;死于天地之手,不若星辰万藏。过了,道友。”

李飘笑了笑:“我师承阮邛,杀了你后……”

话没说完,那周昇一个眼神,便领着其余六人,鞠躬道歉道:“某有眼不识泰山,这畜牲路伤行人,死有余辜,我们必当负责。”

那周昇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看着李飘道:“此物乃生血再造之灵药,乃上等灵药,必可救那人一命,而后我师门必当亲临致歉。”

李飘眼看着那帮人拖走了被作鱼饵的修士,去追那凡人男子。崔东山强绷住笑意,走到李飘身边道:“你这人,出门在外,先报名头,你这动不动就出手,不智啊,不智。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这江湖是那人情世故呦。”

李飘回头看去,林守一将符箓收回袖子,陈平安敛下窍穴剑气,李槐与李宝瓶一脸崇拜,谢谢一脸不解,于禄不以为然。李飘收回目光,觉得这个残酷的世界,甚是无趣了些。

崔东山看他表情,便也理解他,不自觉发出笑声,李飘问道:“笑什么?”

崔东山看着李飘那独目的样子,认真道:“买个护眼吧,你生气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睁开,空洞无物,那样子真的很吓人。”

李飘摸了摸眼睛,陈平安这时已走到李飘身边,望向李飘的眼睛,也觉得这崔东山算是提了一个不中听,但有用的建议,也点了点头。

李宝瓶走到李飘面前对她竖起大拇指道:“李飘哥,你现在就是我第二佩服的人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帅得不行。”

李飘露出笑意和蔼地摸了摸她的头,但他其实没什么好笑的,甚至有些可笑。

李宝瓶看到了李飘眼里的哀凉,心中更是坚定了为生民立命的决心。

崔东山下马车顺势与李飘一同行走。等至城隍庙时,陈平安给李槐、李宝瓶、李飘三人各买了一根糖葫芦,李飘便如那孩童一般,坐于满是灰尘的台阶,一点点地吃着糖葫芦,用手撑着脸颊,看着李槐与李宝瓶打闹。再远一些,崔东山将一个小摊子的东西买下,手里叮呤当啷地拎着个布袋子,小跑而来。

李飘坐在一旁,漠然看着崔东山以虫银为饵,将陈平安的念头引入了那名为秋芦的客栈。崔东山说这一切的时候心神一直在关注李飘,但李飘只是沉默的吃糖葫芦。在陈平安做下决断后,李飘的嘴角若隐若现的有些笑意,崔东山察觉后,忽的有些心慌。

李飘走在通往秋芦客栈的那条名为行云流水巷的巷道,倏地,他的心神传来了崔东山的传音,你为何刚才一言不发。李飘笑着摇了摇头,没回应他,只背对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崔东山皱了皱眉。

陈平安于秋芦客栈,租下了一天两千两天价的,靠着老城隍古井,名为清露的院落。李飘于房间,盘腿坐着吐纳,此地灵气比之于外,确实充盈,但对于他而言,说杯水车薪都有些小了。陈平安只是为了自己与林守一,做些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李飘起身开门,是崔东山。

崔东山被李飘请入房间后,不客气地倒了一杯茶,猛喝一口解了渴,而后道:“我刚把陈平安租下这里花了二千两银子告知了林守一,你猜怎么着?他气冲冲地跑去找陈平安,说他失心疯,说他脑袋被驴踢了,哈哈,可真把自己不当外人。”

李飘平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道:“这里贵还是有贵的道理的,我觉着这茶就不错,喝着很舒畅。”

崔东山发觉自己喝了一片茶叶,嚼了嚼咽了下去,问道:“你不管我?”

李飘道:“你老师都管不住你,我就算了,看样子你也怂得不行,这一行人,除了你那两个跟班,估计哪个你也杀不得。”

崔东山一脸的知我者非李飘莫属也,蓦地抓住他的手,感动道:“求你一定把这话一字不差的说于那陈平安。”

李飘打开崔东山的手,笑道:“这样不是才有意思吗?我看得很开心啊,幸灾乐祸这四个字,不是没有道理的,还有你告诉林守一这件事时,作何心态啊?”

崔东山盯着他咬了下牙,猛然起身离去,走前,他背后传来李飘和煦笑声,道:“带门。”

砰,崔东山愤然摔门而去。

李飘不再修行,有些乏了,躺于床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