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雨水过滤成苍白的颜色,在玻璃窗上蜿蜒出古老的纹路,我睁开眼时,发现睡衣后背已经湿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像是被某种粘稠的液体浸泡过。
“是梦吗?”
床头那幅“梵高式冥想图”在昏暗的光线中扭曲变形,那些本应引导思绪的螺旋线条,此刻正诡异地纠缠在一起,形成类似瞳孔的形状。
我伸手想调整画框,指尖却触到一层薄薄的黏液——无色无味,却让整幅画的表面变得滑腻异常。
我抽节纸巾擦擦手,习惯性的摸向枕边的手机。
11:34
2022年3月14日
这个日期让我的喉咙发紧——还有两天,又是十六。
三年来,每个月的这一天,那个诡异的梦都会如约而至。
梦里永远是那道看不到尽头的红毯,两侧排列着望不到边的矮桌,紫檀木的桌身上爬满细密的裂纹,像是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生生抓出来的。
桌上的玉盘空空如也,偶尔几个酒壶里盛着浑浊的液体,散发着铁锈与檀香混合的诡异气味。
“叮咚!”
微信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通讯录上有个鲜红的“1”。
新的好友头像是个撑着黑伞的动漫少女,伞面倾斜的角度刚好遮住她的眼睛,只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伞骨末端垂落着红色流苏,我盯着这红色流苏看了很久。
那些丝线在雨中飘动的轨迹,莫名让我想起上周在7号楼门口看到的一幕——阿婆用她那把老油纸伞拨弄一只死去的麻雀,伞尖沾着的暗红色痕迹,在阳光下呈现出相似的摆动频率。
[你好,请问有时间吗?]对方几乎是秒回。
职业习惯让我条件反射地回复:[暂时没有,最近想休息]
[我可以加钱]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房租已经拖欠一周了,冰箱里只剩半包过期的方便面。
[需要我做什么?]
[线下做我三个月男朋友]
这个要求让我皱起眉头,线下陪玩虽然报酬丰厚,但风险也大:上个月圈里刚有人被客户锁在地下室三天……
[你家在哪?]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血液瞬间凝固,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具体住址,连快递都只写7号楼302室——独居的阿婆帮我代收。
我赤着脚跑到窗前,冰凉的木地板透过脚心传来丝丝寒意,雨幕中确实立着个白色身影,她像是感应到了我,极其缓慢的抬起头,像是生锈的提线木偶。
这时楼道灯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下,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耳后那块暗红色的胎记在雨水中格外刺眼——是一朵梅花的形状。
“小孩,401快上来!”
这句话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蹦出来时,我的大脑瞬间警铃大作,嘴唇还在机械地维持着呼喊的口型,声带就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继续吐出不属于我意志的字句:“门没锁,直接进来。”
冷汗顺着脊背滚落,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跑到门前,右手准备输入电子锁密码,左手甚至提前拧开了门锁的保险栓。
手指在电子面板上输入密码的动作让我目光一滞,它们正以我早已记不清的六位数密码流畅操作,就像这具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我”。
窗外的白衣少女仰起头,嘴角勾起一个精确到毫米的微笑。
雨滴悬停在她的睫毛上,违反物理规律地保持着完美的水滴形状,她的视线好似穿透墙壁,与我惊恐的目光碰撞。
这一刻我感觉到有冰冷的手指正沿着我的脊椎缓缓爬行,在大脑皮层上写下不容抗拒的指令。
(手指自动搭上门把手的触感异常清晰)
(呼吸和心跳完全静止)
(只剩下那个不断重复的念头:让她进来)
在彻底失去身体控制权的最后一秒,我瞥见客厅镜中自己的倒影——我的瞳孔已经扩散到整个眼眶,嘴角挂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微笑。
我就这样在门前恭恭敬敬的站立着,像是欢迎主人回家的奴仆。
门外的她裙摆干燥如新,完全没有淋过雨的痕迹。
靠近时,一股混合着茉莉与陈旧羊皮纸的气味扑面而来,让我想起大学图书馆里那些百年古籍的味道。
“7号楼的阿婆说你住这儿。”她自说自话地走进客厅,白色裙摆扫过门槛时,我注意到地板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我叫刘雨昕。”
我僵硬的站在原地,一脸惊恐的看着她的脸。
她歪着头,一只手放在胸前自来熟的向我打着招呼,长发滑落露出完整的梅花胎记,我数了一下,刚好六瓣,其中一瓣微微翘起,像是被强行缝合的伤口。
这个动作让她的袖口翻动,室内的灯光突然变得不稳定,在那块布料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某种深埋在记忆深处的警报被拉响,就像闻到腐肉时胃部会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我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视野边缘泛起血红。
“你袖子上…”莫名的眩晕使我短暂的拥有控制权。
她故意将手腕翻转,这次我看清了——袖口内侧布满细密的暗纹,那些线条在灯光下像活物般蠕动,时而像树枝,时而像血管,最后定格成她耳后的六瓣梅花……
“家徽而已。”她的手指抚过那些纹路,我注意到她的指甲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要摸摸看吗?”
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在闪电的瞬间照耀下,那些暗纹显露出真容——那根本不是刺绣,而是用无数细小的伤痕拼接而成的图案,就像有人用针尖在皮肤上刻下后再拓印到布料上。
“明天下午三点。”她突然凑近,呼出的气息带着墓土的阴冷,“穿白色衣服。”
她离开时,袖口的暗纹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我死死盯着那里,直到图案在视网膜上分解成无数跳动的红点——和每月十六日噩梦前夕出现的幻视一模一样。
关门的余音还在空气中震颤,我已经在疯狂揉搓双眼,指腹传来的湿润触感让我僵住。
凑到灯下看时,那不是泪水,而是淡红色的液体,散发着盐水混合着……梅花的诡异香气。
这个联想来得莫名其妙,我从来没在现实中见过梅花,怎么会知道它的气味,但此刻鼻腔里确实萦绕着某种清冽的植物香,混合着血液的咸腥。
我跌坐在沙发上,直到听见下楼的“咚咚”声消失,才突然跳起来冲向浴室。
浴室镜子里,我的眼球布满血丝,我死死抓住洗手台边缘,瓷砖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
眼球里那些毛细血管的分布形状让我感到莫名的熟悉,就像……
“砰——”
我猛地砸碎了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