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火之精魄

九十八年前,维’格尔玛湖畔。

身着蓝羽长袍的祭司仰头望向天空,他的左右眼眶早已在赐福中扭曲变形,九枚滚动的眼珠在里面四处乱转。年轻的奥蒙王跪倒在冰面上,脖颈处烙印的鹰型印记正展翅欲飞。

“陛下可知,为何在迦娜的天空中,从未有人亲眼见过飞鸟?”祭司的声音像是嘶哑的鸟鸣,手心里躺着一枚冰雕的眼球:“答案很简单,因为神鹰的视线,始终都在注视着迦娜。”

“神鹰……是什么?”国王艰难地问道,现在的他只能依靠手中的利剑,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倒在地上:“还有你……精魄们……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哦,您以后会知道的,尊敬的陛下。”祭司收回目光,来到已经无力抵抗的国王面前:“但是现在,您要先作为祂俯瞰凡尘的窗口,延续下我们需要的血脉。”

弯曲的勾爪轻轻拾起掌心那颗冰球,随后,他靠近国王,将眼球慢慢按进他的左眼窝里。在男人痛苦的惨叫声中,原本棕色的虹膜在冰晶侵蚀下不断碎裂重组,最终化作一只锐利的鹰目。四座方尖碑在此刻同时亮起青光,湖面倒影中浮现出无数纠缠的羽毛状符文。

“从今往后,奥蒙王族的血脉,将成为神鹰的祭坛。”祭司的袍角翻滚着一根根翎羽,淡蓝的血色终于从他的心口,从被刺穿的心脏中洇染而出:“当容器成熟时,祂将撕破苍穹,为迦娜带来真正的希望……”

他缓缓倒下,落在迦娜的雪地上,精魄的悲鸣震碎了湖泊周围的冰川。根根以羽毛编织的锁链从石碑中飞出,刺穿了虚幻的具象,涌动着污泥的圣杯被深深埋藏在湖泊的深处。

——

现在,维’格尔玛湖畔。

“你说你的祖父杀死了祭司?”艾薇罗娅蹙起眉头,听丝卡蒂叙述她在冰中看到的记忆:“可如果祭司失败了,精魄们就不该是现在这副模样才对……”

“我可以再把维’格尔玛冰住,看看能不能从水里发现什么。”丝卡蒂提议道:“虽然没法冻住深层的沸水,但只是浅层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要看水记住了多少东西。”艾薇罗娅点点头,对首席智库说道:“查尔班,让圣咒战庭的战士们帮忙共鸣,确保她的灵能不会失控。”

“是,母亲。”查尔班点点头,迅速召集其他四名最强大的智库,将丝卡蒂围绕在中心:“开始吧,孩子,尽情施展出你的力量。”

女孩深深吸了一口气,随着灵能矩阵在智库手下以五芒星的形式展开,近乎实质的低温开始侵蚀整座山谷。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们口中呼出的就已经不是白雾,而是瞬间冻结的冰晶。而在维’格尔玛的湖面上,也有晶莹的冰霜在迅速蔓延出去。

她来到湖边,双手按住冰面,咆哮的灵能瞬间注入进这片冰湖的深处,紧接着,一座座冰雕从冰面上轰然升起,变幻着自己的模样,将过去的一切都在此刻重新上演。

“这是奥蒙的先王。”迪昂指着其中一座冰雕说道:“他先用剑刺穿了祭司,可是对方却没有倒下,反而让他倒在了地上……呃哦,好恶心的眼睛,这家伙到底是信的什么教派?”

“看起来像是和鸟有关的邪教。”艾薇罗娅端详着祭司长袍上的羽毛,看见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化:“锁链带着火焰,然后……消失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火之精魄封印在了湖底,所以越往深处,湖水的温度才会越高。”丝卡蒂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一片淡蓝,像是两块澄澈的冰晶:“我应该……把祂释放出来?对吗?”

“应该可以,你释放的灵能似乎在让精魄产生共鸣,我已经能感知到它的灵能波动了。”查尔班沉声说道:“它在从湖底上升,很混乱,而且痛苦——要来了!”

话音未落,沸腾的水柱就已经从湖心处轰然升起,被束缚的火之精魄在水雾中悄然显形。它那燃烧的躯体宛如巨蜥,上面缠绕着九条扭曲的锁链——它们是羽毛、是眼瞳、更是文字,无数低语在那些裂开的唇舌中窸窸窣窣,让精魄在挣扎中发出狂乱的嘶吼。

丝卡蒂咬牙让自己在不断融化的冰面上站稳,可在她眼中,那座祭司的冰像却如活物般动了起来,转动着自己的九只眼球:“哦,欢迎你,可爱的小鸟,我已经等你很久很久了~”

“看看祂,多么美丽,又多么丑陋?”他笑着走过湖面,来到精魄身边,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体正在被迅速蒸发:“你很强大,如我计划中的那样强大,只要你愿意冻住这些锁链,就可以将精魄解放,让它重新回到迦娜的自然循环中去……”

“可惜,你不能。”他遗憾地看向女孩,趾爪在冰面上挠出几道白痕:“因为你很清楚,如果只将火释放出来,那迦娜脆弱的元素平衡将被彻底打破。没错,这些冰会融化,然后……”

“……然后,就会让迦娜成为一片汪洋,或者被精魄点燃。”

丝卡蒂的瞳孔已经变得忽明忽暗,丛生的冰晶正顺着她的眼眶,蔓延向那头雪白的长发:“但你忘了,还有种办法可以阻止精魄的暴走,只是以前从没人能真正做到而已!”

“哦,你是说把自己当做容器,来控制精魄的力量?”先知不屑地笑了两声,像是乌鸦在嘶叫:“那种愚蠢的方法,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吗?在这个银河中,根本就没人能做得到!”

“否则,我们还为何要如此费心竭力,仰赖仪式将这些精魄封锁?祂们都是野性难驯的畜生,是受本能驱使的力量,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将祂们纳入自己的掌控!”

“好啊。”丝卡蒂咬紧牙关,从指尖延伸出一根锋利的冰刺:“那你可给我看好了!”

她抬起右手,猛地刺进自己的右眼,将那不断颤抖,柔软湿润的球体生生挖出。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有流泪,没有痛呼,就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而那些早已蔓延出去的冰霜,也在随着她的意志延伸,攀附上那九条忽然紧张起来的锁链。

“你疯了!”祭司的冰像开始颤抖,看见丝卡蒂挖出的眼球开始冻结,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冰尘:“你的躯体!你的灵魂!都是属于神鹰的!你怎么敢——!”

“我当然敢!”丝卡蒂用力一握,那九条锁链便随之悄然断裂,释放出重回自由的火之精魄:“我就是我!无论是你!还是那只讨厌的臭鸟!都别想掌控属于我自己的命运!”

她向着半空中的精魄张开五指,随后,那头巨蜥就如乳燕归巢般向少女直冲而来,钻进她空出的眼眶里。而那道祭司模样的冰像,也在一阵诅咒似的尖啸中,如粉尘般消影无踪。

紧接着,从那空荡的眼眶中,宛如火焰般的紫眸飞速长出,灵动地像是拥有知觉的活物。而在维’格尔玛的湖畔,现实中的丝卡蒂睁开了双眼,一根冰晶的羽毛随着寒风飘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