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梦洄(四)
- 当你看到早已逝去的幻影上部
- 宸居天下
- 4045字
- 2025-02-01 12:00:26
韶憬行灵力高强,梓辛也不弱,这二人的武功原本有些差距,可韶憬行刚刚进行了殊死一战,又耗了半身的灵力稳住结界漏洞,灵力不足,在梓辛愤恨的攻击下很快便有些体力不支。
而且梓辛不晓得修成了什么奇怪的法门,如墨般漆黑的灵力无时无刻地不在吞噬着他的体力,如果不是他身为听雪阁剑池的守护者,受到剑池内灵器的认可,在伤势过重之时会有灵气加持,只怕早就支撑不住,做了那梓辛的剑下亡魂了!
好在后山结界松动,引起了前殿内警示兽口中龙珠的强烈示警,正在望玥台值夜的徐玟和同泽长老在发现异常之后火速赶往后山,并在韶憬行灵力耗尽之之前及时出现,总算是没有让梓辛那全力的一剑落在他的身上。
骤然多出了两个对手,其中一人的修习剑术的时间更是自己年龄的两倍,梓辛虽然恼火,却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如果再不走,便真的走不了了,于是她放出手里的烟雾弹,在一片白雾当中,背起早已经昏迷不醒的朱址暮,飞快地跳下山头,连夜乘小舟离开了听雪。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朱址暮在外的情人梓辛居然是寰梦的大小姐,虽然阁主的意思是将这件事压下来,但是没过多久,寰梦便以此事为借口,宣布对听雪开战。问宸与听雪同气连枝,也立即便成为了针对的对象。”
这真的不是一般的丢人!
听雪阁剑池,是整个听雪阁的重地禁地,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被旁人闯入了去?而且还是被听雪阁的老对头寰梦给“攻破”了!
后山结界被破引起了整个听雪的震荡,第二日,所有的长老们都得知了这个消息,众人齐聚望玥台,大家需要一个说法。
惜瑶饮醉不在山上,有伤在身的韶憬行便被人从地牢里拖了出来,独自承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怒火。
韶憬行本就有怨气在身,便也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职,还顺便将梓辛的身份,以及朱址暮被自己废了武功并被梓辛救走一事一并抖露了出来。
比起韶憬行私自下“毒手”废了听雪阁嫡系弟子武功,朱址暮居然和寰梦的人有如此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还被直接带回了寰梦一事更令众位长老们哗然。
很快,针对韶憬行引发剑池结界破损的怒火便被转移到了朱址暮的身上。
平地起波澜,在听雪掀起了轩辕大波。
朱老先生面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于益珩也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而是冷眼听着众位长老在底下争执。
长老们商讨了一上午,最终韶憬行被当众打了一百刑棍,搭进半条命才被放了过去,而朱址暮则直接被除了籍,踢出了听雪阁。
不过听雪为了自身面子,便一直对外宣称朱址暮是和韶憬行争执,两败俱伤,由于朱址暮情节较为严重,因此被逐出了师门,这个决定一直被人所诟病,只因那朱址暮为朱老先生的嫡孙,而韶憬行不过就是后山一个看门的,居然就把他这样轻轻放过?直到事后寰梦把听雪和问宸作为做大的敌人,他与梓辛的关系被公之于天下,众人才明白为何这个寂寂无名的守门人能逃过听雪的重处。
再后来,寰梦之战的初始,战斗力最强的听雪却成为了损失最为惨烈的门派。
起初,众人还以为是寰梦有意的针对,直到萧宿送来了一封密信,长老们才知道,寰梦早已经掌握了大部分听雪弟子的关键信息,任谁都能想得
到,这到底是谁做的好事。
朱老先生登时便昏了过去,他年事已高,身体一直抱恙,不久便因病去世,除了临终之前握着惜瑶的手说了一句抱歉以外,他再也没有提到过这个曾经被他珍之如宝的爱孙。
这位在众人膝下平安长大,受到众星捧月的弟子,一夕之间零落成泥,任谁都忍不住对朱家侧目而视,直到空桑谷一役,朱址暮身死,这件事才勉强作罢。
可即便如此,朱家在听雪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再不复往日辉煌。
往事如烟,除了面前的这幅画,这世上再也没有朱址暮的半点痕迹。
韶憬行的手指在画中女子的衣角处打了个转,这些个故事太沉重,如果不是陈皓阳今日提起,他都险些忘记了,惜瑶曾经,也是有这样明媚艳丽的笑容。
陈皓阳只听说当年寰梦之战的大致情形,并耳闻了空桑谷之战的惨烈,至于那寰梦为何会把听雪和问宸当做最大的目标,他也一无所知:“但是寰梦为什么没有直接去找问宸和听雪的麻烦,而是先去打了燔烯坛?从实力上来说,听雪和问宸固然强大,但是燔烯坛为百家之首,得罪了它,便也间接宣布了要一统修真界。”寰梦却有这个野心,不过从名义上来说,燔烯坛才是当年的第一大门派,听雪和问宸固然也很强大,但前者手段上不得台面,后者又低调的过分,寰梦既然和听雪有过节,手里也有听雪的弱处,那就直接向听雪开战即可,为何先去把燔烯坛弄得半死不活?这岂不是把自己的野心就这样昭告天下了吗!
“不晓得,从燔烯坛那里给出的消息,我们只能猜测是因为燔烯坛里面有他们想要得到的某件宝物,具体这宝物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不仅是陈皓阳,就连他们也着实看不透这寰梦的到底在想什么,焰婍心里倒是明镜一般,不过如今寰梦已然覆灭,她就算是知道,大约也懒得去说。
“总之,听雪逐出了朱址暮,寰梦的梓辛救了他并以此为由攻打百家,之后的寰梦之战,大致的过程你也知道,寰梦覆灭,燔烯坛实力大损,听雪辅助问宸登顶百家之巅,才有了这三年的太平。”
“那朱址暮呢?后来他怎么样了。”一个失去武功的废人,是不会被派到战场上来的,那么他人最后又去了何处呢?
“死了,与寰梦的最后一役,空桑谷之战,他,还有那个梓辛,一并都死在了战场上。”他退后一步,用陈皓阳听不见的声音,默默地言道。
不仅如此,还是被惜瑶亲手所杀。
陈皓阳叹道:“也算是了结了一番的恩怨。”
韶憬行赞同道:“嗯。”
陈皓阳抬头看着那幅画像,早就感觉到惜瑶应该有一番自己的故事,可是没想到,她的故事竟然如此复杂,隐约中,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在山下酒楼当中,强忍着满心伤痛,一口一口灌下辛辣液体的失意少女。
“惜瑶喜欢这幅画吗?”
“不知。”
“不知?”
“不知。”这幅画原本是想要等惜瑶回山之后,由朱址暮亲自送给她当做一个惊喜,可世事难料,等韶憬行从盒子当中将这画重新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去年剑池暴动之后的事情了。
惜瑶看到这幅已经泛黄的画之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问韶憬行什么时候找人画的这幅画,大约是过了五六年的时间,她早已记不得朱址暮作画时的笔锋如何,而且那画中女子所背的长剑,还是她参加技艺大会时使用的那一把,在她初次下山没多久便在战斗当中损坏,再也找不到了。
韶憬行不知道该怎么和惜瑶解释,他也忘记了朱址暮居然还留有这么一副画作在世,便只能说,这是朱老先生送给惜瑶的礼物,庆贺她通过了技艺大会。
朱老先生生前对惜瑶很好,惜瑶也没有多加怀疑,便将这画挂在了房间里面,便当做是对老人的追思之情。
陈皓阳忽然感觉有些空虚。
惜瑶对朱老先生这般的缅怀,是不是还意味着,她始终没有忘记朱址暮,而与朱址暮有几分相像的自己,就这样被理所应当的视作了朱址暮的替身?
“你说,我和他像吗?”有很多时候,他总觉得惜瑶一双眼睛虽然在看着自己,可那神情,又仿佛是在看别人。
否则,他要如何解释,惜瑶会只是因为在树林里面这偶然的一面,便对自己的武功和灵力如此上心?
韶憬行侧首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陈皓阳这般没落的模样。
被人当做替身的滋味儿任谁都不好受,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也温软了下来。
“像,又不是很像。”
“哪里像?哪里不是很像?”
韶憬行仔细地看着陈皓阳忧郁的双眸,许久,他张了张口,抬手捏了捏陈皓阳的肩膀:“其实你们长得并没有几分的相似,只是看到你站在那里时的背影,无端端地就会让人想起他。”朱址暮的笑容清澈却隐忍,而陈皓阳的笑容温暖而透亮,他其实觉得,惜瑶看上的,也许就是她曾就有过,却再也拿不回来的那份明亮的曙光吧。
陈皓阳苦笑一声:“你这样说,倒是让我觉得实在是受宠若惊啊,能和你们听雪的叛徒长得相似,难怪你们听雪的人见到我就不是很顺眼。”
韶憬行同情地拍了拍陈皓阳的肩膀,安慰道:“那又如何,朱址暮死于战场上是我们三人共同所见,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死了,就算是再出现一百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出来,终归也只是一副外貌相似的表象罢了,听雪与其它教派不同,在听雪内,只有实力才能说话,即便有人不喜对方的长相,大家还是更看重内里蕴含的力量,至于其它的,都不过是皮囊而已。”
他伸手抚过惜瑶飞扬的裙摆,满眼都是柔柔的眷恋:“活人的确斗不过死人,但是活人也有活人的活法,无论发生什么,都只能抬头向前看。不管他之前身份有多么高贵,与旁人有过怎样的纠葛,他出卖听雪弟子的弱点给寰梦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我们个人的恩怨可以了了,听雪那些失去了爱子首徒的长老们也不会放过他,不管这是哪辈子造成的冤孽,他的一生早已经盖棺定论,大家只会记得,他是寰梦之战的开端,是听雪的叛徒,也在与寰梦的最后一战中死在了空桑谷那漫天的大火当中,至于那其它的是是非非,又有几个人会在意呢?”
其实自朱址暮五年前叛出听雪,惜瑶就一直心情低低落,极少露出笑容,直到那日在祈月井,他遥遥看见她露出这五年来最舒心的笑容,低头抿唇,勾起的发自内心的弧度,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自由自在的时光。
小时候,他们三个便常常在一处,惜瑶时而吹箫,时而在剑池上空翩翩起舞,自己则在一旁,拨弄着不是很熟练的小曲,每当这时,朱址暮总是在桌子上摊开一张草纸,笔走龙蛇之中,一张又一张的速写跃然纸上,是何等的肆意快活。
陈皓阳张了张口,心知韶憬行的这番话不过是想要开导他,叫他不去在意他们曾经的那些个恩恩怨怨,可是到头来,谁又能真正放得下呢?就好比眼前的这幅画,就算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纸张也早已经泛黄,再不复往日色彩,可纸上的内容依旧没有变化,一笔一划,尽是旧时伤痕。
但是韶憬行有一句话说的对。
活人虽斗不过死人,但是如若这死人早已经声名狼藉,那么便不会因此放入太多的执著,早晚都会将中心转移到活着的人身上,惜瑶经历了那么多,这一点只会看的更加通透,否则她不会在自己面前隐藏的如此之好,而看韶憬行的样子,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即便她心里还有那么一点旧时情谊,也早已经被时间和战争消磨的一干二净,唯一能够留存的,只不过是在记忆中的那无忧无虑的点点滴滴罢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和熙长老。”陈皓阳长出一口气,韶憬行这般抖露惜瑶的往事,毫无保留,无论他是抱以何种心思,终归也能对的起他。
“叫我名字便可。”
“好,韶——‘憬行’?”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