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众人先是震惊地看着张福旺的尸体倒下,而后才把目光转向一直在桌上静坐的这个年轻人。
他们进来、吵闹,再到纷争,好像一直把这个客人给忽略了。
直到此时才注意到,他从始至终一直坐在桌前,面不改色,只是安静吃着饭菜。
这个客人正是远道而来的洛昇平。
张满仓伸直了右手,哆嗦地指着洛昇平,声音发颤:
“你,你……你杀了福旺哥,你要完蛋了,他爹是族正,你杀了他,他爹不会放过你的。”
旁边的张祖荫赶忙拦下了他,他的手哆嗦得更厉害,脸色更是惨白:
“别傻了,快走,这是仙师大人……”
“仙……你说什么?”
“快走!”
他们低声说着,眼睛死死盯着还在吃喝的年轻人,一步一步朝后退去。背撞到了门柱,毫无察觉,右手哆嗦着往后摸去,直到屋门口了,退出了屋子,立马飞奔起来。
张祖荫没跑好,摔了个狗啃屎,吃了一嘴的黑泥,膝盖磕出了血,仍然不要命的往村外逃去。
屋内,张五叔震惊地看着年轻人,看着他的右手手指,手中的弓箭缓缓放下:
“仙师,你是仙师大人,是那镡城来……来赐雨的?”
张朴诚似是喃喃自语般说了这番话,双腿一软,居然跪了下去。他脖子通红,一个大男人瞬间泪流满面:
“仙师大人!还望仙师大人给我主持公道!”
屋内的娘俩和张叶也惶恐随着跪下,哭嚎声闹成一片,洛昇平温言道:
“先起来。”
张朴诚仍然是跪地不起,眼睛通红,哭道:
“帮我主持公道呀……”
洛昇平道:
“自然会帮你等主持公道,你先把张土旺给我找来。”
张叶颇为机灵,起身后,像模像样地施了一礼:
“洛仙师,我这就去把土旺叔找来。”
洛昇平道:
“快去吧,我在这等着。”
说罢,又对张朴诚道:
“五叔,快起来,有话慢慢说。”
张朴诚这才起了身,拘谨的站在洛昇平身侧,两只手也不知往哪放。
“坐下慢慢说。”
张朴诚又要磕头再回话,被洛昇平一把拽住,他良久才憋出了四个字:
“不敢坐下。”
洛昇平好笑道:
“那你从头说起。”
张五叔这才从头说起。
他话多且乱,常常前言不搭后语,说道气愤处,义愤填膺,简直要说不下去。
不过洛昇平仍算是听明白了。
就是村中常见的族正恶霸儿子,在村子里如何欺男霸女的故事。
洛昇平默默叹息。
城里和村里都有着大小怪圈,有实力的人掌握权势,欺压下层百姓。
想来这桃溪村虽然隶属何家,但何家对村里凡人之事又如何愿意过问?
必是放任自流罢了,官府哪怕天枢府也不得去理会何家治下之事,于是这掌握族兵的族正耀武扬威便是理所当然了。
张五叔咬牙切齿地道:
“确实是我悔婚在先,但是这张福旺在两年前已经娶了一个老婆,我女儿怎能同这混蛋做小?这打死我都不应的。”
洛昇平点头。
悔婚本就无可厚非,无非是道个歉,更甚的便是赔偿些钱财。更何况这张福旺先娶了老婆,还要再行强娶,打死也不冤。
屋内正说着话,屋外渐渐传出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蓦然从门口冲出五六个村民,皆是拿着弓箭或是刀剑,张牙舞爪的对着洛昇平。
而后屋外又挤进来一人。
来人面庞黝黑,不苟言笑,确实是庄稼人不假,但是眼中透出的精光,却更像是个跑商的生意人。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仍然端坐主座的洛昇平,他嗓音低沉,目光狐疑地道:
“你就是那位仙师大人?”
洛昇平却是不答,笑着朝他举起了陶碗:
“来喝一杯?”
张土旺面色阴沉地盯了洛昇平一会,缓步走近了些,忽然扑通一声,径直跪了下去,抱住洛昇平的大腿,撕心裂肺、痛哭流涕地大声说道:
“仙师大人,还望给我等主持公道哇!”
见到张土旺带头跪下,跟随里正而来的数十人,乌压压跪倒一片。
洛昇平心中先是略觉诧异,而后有些好笑地道:
“起来说话。”
张土旺却是不起身,他使劲摇晃着洛昇平的大腿,擦拭这不存在的泪水,大声嚎道:
“族正张耕云在我村横行霸道,作恶多端,仙师大人给我等主持公道哇!”
洛昇平道:
“我倒是听说你和他沆瀣一气……”
“我也是被他逼迫,迫不得已呀!”
洛昇平沉吟一会后,说道:
“眼下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你今天晚上,去把族正那伙人全部绑来,明日我要当众讯问,你能办到否?”
张土旺眼珠子转动,过了数息时间,他把头顶在地上:
“是,小人我这就去!”
“嘛的,张耕云那厮作恶多端,今天得幸有仙师大人主持公道,想杀他的,都跟老子走。”
屋外乱哄哄地答应了一片,拿着火把四散开去。
桃溪村子吵了一夜,鸡飞狗跳,到处都是举着火把各处呼喝的男人,偶尔有刀剑相交声,但是不多见,更多的是呼喝之声。
张朴诚也跟着去了,张叶的床睡两人,是定然要塌的,洛昇平于是正好被安排睡在了张五叔塌上,娘俩也不管洛昇平连声说不用,仍然像是下人一般手忙脚乱的伺候,屋子里也同样折腾了半宿。
直到第二日清晨,张土旺这才带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来到了张朴成家里,他擦了把汗,对洛昇平道:
“仙师大人,人都带到了,一共十八人,被绑在打谷场,还有不服仙师大人治辖,被我杀了的,一共三人。”
洛昇平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土旺,张土旺心中咯噔一下。
这年轻仙师,难道看穿了自己?
他两手一时无处安放,贼溜溜的眼珠子震颤,额上蹭出细密的汗珠。
洛昇平却没有问他,他心如明镜,估摸着趁机是把自己的对头干了罢,这和他有何干系?
之前收拾掉张福旺,不过是报答张朴诚的一饭之恩。
自己只在意那五亩灵田,桃溪村未来,自己才懒得插手来管,还得由他们自己治理。
这般想着,他径直往外走去:
“那我们这便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