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巳时,三四次派人来催请后,李慕洲让张林把手铳收到衣内,整理了下衣服,迈出门去赴宴。
喽啰在前带路,领着一行人往缥缈峰望湖亭而去。
这缥缈峰因常年被云雾笼罩,犹如传说中的缥缈仙境而得名,一路行来,路过不少胜景,只是几人心中有事,也无暇欣赏美景。
到了望湖亭前,乔伦早就等候多时,见李慕洲前来,上前行过礼后,便引着众人入亭。
李慕洲还是坐了上座,乔伦坐在右边,胡雪岩坐在了他的左边,徐子枫则坐在了对面。
乔伦先是陪着李慕洲说了会儿闲话,然后各色湖鲜依次上桌,堆了满满一张石桌。
菜过两次,李慕洲放下酒杯,问道:“昨日本官说的招安之事,乔当家的商议的如何了?”
“这个~本来大人恩典,乔某礼当接着,可大人有所不知,这寨中人口繁多,有些事也不是我一人能说的算,现在有些兄弟在外面做买卖还未回来,要是贸然定了下来,恐怕寨里有些人不服。我这边是小事,误了大人的事那就是大事喽。”
说着,乔伦拿过一个大闸蟹放到了李慕洲面前道,“大人,这东西在这时节可是好东西,再过几日就膏黄就要消下去了,大人,您尝尝。”
李慕洲知道他是在搪塞自己,也不点破,拿起湖蟹掀起盖就吃了起来。
“胡大先生,您也尝尝。听闻先生是生丝行里的大手子,以后若有机会,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胡雪岩接过湖蟹,说道:“哪里,哪里,乔头领也有意生丝生意?”
乔伦嘿嘿一笑道:“这苏州嘛,一个是丝,一个是绸,还有一个盐,也就这三个生意赚钱了。人生在世,无非就图个功名富贵,我这人找人算过,没有官命,那就博个富贵吧。”
“也是,也是。”胡雪岩眉毛一挑,朝徐子枫看去,只见他斜坐凳上,用眼不停瞧着乔伦。
又吃喝了一番,乔伦喊道:“拿来!”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四个小喽啰抬着两口小箱子放到了亭前,乔伦伸手打开了箱盖,一口箱子里放着十根黄澄澄的金条,看上去每根都有十两之重,另外一口里则放满了珍珠玉器。
两箱子黄金珠宝在阳光照射下,映的乔伦那瘦脸都带上了几分珠光宝气,富贵了起来。
李慕洲拿眼瞥了乔伦眼:“什么意思?”
乔伦笑道:“我这儿只是一洼之水,大人好意,小的只能心领了。备了些薄礼,就当给大人和胡大先生压惊了。”
这时,徐子枫双眉竖起,两眼圆睁,坐在凳上怒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李大人真心诚意的招安,你却一再搪塞,往日寨中大小事还不是你一言而定,现在却说什么人多口杂,还不是你想继续占着这水寨,做那无本的买卖。”
乔伦啪的一拍桌子,呵斥道:“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喝你的酒去。”
“看来是我说的不是时候,两位切不要因为此事而坏了你们之间的兄弟情分。”
李慕洲呵呵一笑,站起来到箱子前,伸手拉起一串珍珠项链看了看。珍珠颗颗晶莹圆润,有小拇指腹大小,一层模糊的宝气萦绕其上,想必是哪个倒霉的大户人家中珍藏的珍宝。
斜着眼看着乔伦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走盘珠吧。和皇上的朝珠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啊,好东西!”
乔伦见李慕洲似乎被珠宝所打动,讨好的奉承道:“区区薄礼,还请大人莫要推脱,不是小人不识好歹,只是我这水寨实力微薄,夹在朝廷和长毛之间,两边都得罪不起。还望大人高抬贵手,让小的在这湖中做一个闲散之人吧。”
李慕洲阴笑道:“两不相帮?不归降朝廷,看来是有去处了,苏州?投长毛,这是造反啊。”
乔伦见李慕洲说破自己心思,也不说话,拿着酒盅慢慢的斟酌着。
“自粤贼起兵以来,所过郡县,毁宣圣之木主,即便是关帝岳王这等凛凛之士,也残其身首,礼义人伦,更是扫地荡尽。可悲可叹啊。”
说着,李慕洲将箱盖合上,望着山下的万顷湖面悠悠说道:
“多美的风景啊!你要求个荣华富贵,我也不拦你,只是这些还不够,我堂堂道台,被水匪劫了,要是就带这么点东西回去,说出去恐怕要被人笑话了。”
听李慕洲不再提招安之事,乔伦心中大喜,抱拳道:“大人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我那里还有一些金银,马上唤人去拿。”
“金银?胡大先生在这里,我还能缺这些东西?”李慕洲嗤笑一声,猛地转身,指着徐子枫说道,“我要他的人头!”
亭中风云突变,所有人愣在原地,只有李慕洲阴恻恻的话在耳边回响。
“本官身为山字营主将,自有保一方平安,剿灭水匪之责,拿了他的人头回去,万一上峰问起我也好有个交待,怎么样,乔头领,你肯不肯?”
“哈哈哈哈。大人既然有令,小人自当遵命!”乔伦狂笑一声,朝着四周喊道,“来人,将这个目无上下,冲撞了李大人虎威的畜生给绑了,砍下他的人头!”
四周的喽啰围将上来,徐子枫睥睨一扫,手把在桌子下沿,这么一用力,百斤重的石桌就被他掀翻在地,盘碟菜肴撒了一地。
他从衣襟中摸出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刀,抢起身来一步赶到乔伦身前,揪住他的衣领,骂道:“你这个不长眼的畜生,这山寨是你一个人的?
穿了一身白衣只会学些摆弄人心的龌龊事,这山寨不是我在外面打打杀杀,能有今天之规模?我好心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竟如此歹毒,竟要害我性命保你的富贵!今日不杀了你,难解我这几年所受的污糟气。”
乔伦被他拿住,吓得面无血色,瑟瑟发抖喊道:“你们还不来救我!”
喽啰们正要来救,就看到圆觉如铁塔般的挡在了他们面前,手攥着钢刀,怒目圆睁,好似凶神下凡,张林持着火铳,对着当面几人,喊道:
“都别动,这是他们的恩怨,休要坏了你们自己的性命。”
喽啰们见两人这般凶猛势头,谁敢上前。
徐子枫这边又骂了几句,朝着乔伦脸上吐了一口唾沫,锋利的刀尖往胸口只一搠一转,那血便如泉水般涌了出来。乔伦啊的大喊一声,双腿蹬了几蹬,便向着阴曹地府而去了。
可怜这乔伦,占得的这大好西山,却因为气量狭窄,心机深沉,眼界又小看不清形势,最后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胡雪岩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扶着亭柱哇哇乱吐,李慕洲则转身面对众人,寒声说道:“谁不服,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小喽罗们赶紧丢下手中器械,跪倒在地一个劲的朝着李慕洲徐子枫磕头。
乔伦已死,几人也不敢耽误,让小喽啰们抬着乔伦的尸首,召集大小头目在大殿中聚会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