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是一盘一盘的往上端，饭是一碗一碗的往肚里塞。
到后面苏芒都看得困了。
炼气二阶的修为还不足以让他摆脱睡觉这等俗事，但终归也该是比平常人精神头足上许多，能让苏芒昏昏欲睡，这席阳舒吃了少说也有一个时辰。
等席阳舒塞饭的动作终于慢下来，苏芒将一杯茶摆到他手边：“席二公子，现在可有时间跟我讲讲城主府发生何事了？”
席阳舒还在跃跃欲试想再吃两口的动作一顿，犹豫道：“班修士，你为何如此关心我席家？”
苏芒笑道：“自然关心，席振城主对我有一饭之恩，在我还没成为修士之前，几乎要饿死街头，是席振城主给了我一个馒头，自此之后我对他一直心怀感念。”
席阳舒眼神骤然一亮。
苏芒打量着他，继续道“之后我得邪道大能修士垂青，有幸拜入门下，于山中苦修几十载，近些时日方出山来。”
在席阳舒期待和激动的目光下，苏芒说出了最后一句：“就是想找席振城主报恩的，却惊闻噩耗，又见他的儿子落魄至此，当然要问上一问。”
“我父亲救过你？！”席阳舒激动的站起身来，带动身后的凳子发出粗粝的摩擦声。
苏芒点点头。
席阳舒的眼睛渐渐红了，其中夹杂着些痛苦与怨恨混合的色彩。
“求班修士为我席家报仇！”一声膝盖着地的脆声响起，两道热泪自席阳舒的眼眶缓缓流出。
“我父亲不知被何人所杀，上下百余口消失一空，我城主府数十载基业，顷刻湮灭一空。”
可惜苏芒对这个并不感兴趣：“那你又为何落魄至此？便是席城主身故，城主府又跑不了。”
席阳舒未察觉苏芒冷淡。
他只是有些小聪明，又心神剧烈震荡之下，根本无心细思苏芒这个恩人出现的多理想化，也不愿去思考苏芒所说真伪。
骗子能骗到人，凭的不就是这一手攻心之术？
心里已经想相信了，就算发现这个骗局再如何漏洞百出，也会给自己找上诸多理由，归根结底不过是想信罢了。
席阳舒道：“何止一座城主府，我本该接任我父城主一位，成为上虞城新的话事之人，但不过几日，就有匪徒训练有素闯入。”
“我府中又尽是些刚采买过来聊胜于无的小厮，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不过片刻就被他们攻破。”
“若不是我机警，我父席振又常有忧患之心，在城主府主卧之中设了一条暗道，我怕是早就死在了里面。”
席振尸骨未寒，席阳舒已经住进了他的主卧，不必细问，苏芒也能猜到那几日席阳舒必是心情舒畅，连二夫人消失都没能影响他思路明确的脑袋。
城主府为歹人所歼，这倒是个新变化了。
说奇怪倒也不算奇怪，当初他与二夫人谈交易之时，不论是他还是二夫人，都已经设想过席振死后被其他人盯上的场景，苏芒也是凭此与二夫人达成了交易。
若是二夫人和城主府一干侍卫还在，大可艰难抗击些时日，再托人找他求援，不过是些匪徒，苏芒一个人便也足够对付，这城主府自然还是席家的。
但所有人消失一空，只剩个空有些内宅争斗和摆弄嘴皮子本事的席阳舒，明知城主府内防空虚，这等乱世不赶紧补充战力，只想着买些伺候他起居的小厮。
就算今日没有歹徒，明日，后日，也总会有长眼神的来。
苏芒又道：“但来的路上我看城主府之外有诸多护卫，身手也非一般，看着分明并非败落之相，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席阳舒的面上便显出难以忍受的憎恶来：“鸠占鹊巢！无耻之尤！现在那城主府中哪还有我席家之地，皆是匪首戴楚甫的人。”
“他们现在已经以上虞城主自居，对上虞城诸多经营之事发号施令，一群猴子还想当大王，简直是可笑！”
话到此处，席阳舒的怨恨几乎就要涌出来，话到最后已经嘶鸣走音，显然是怨到了极点。
换个人来，本来吃着火锅唱着歌，畅想统驭城主府的美好生活，转头直接被一群歹徒像癞皮狗一般赶了出来，估计也很难心情平静。
“戴楚甫？他就是现在的上虞城主？”
席阳舒拍桌站起，带动着桌边的碗碟一同剧烈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他算个屁的上虞城主！！”
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苏芒有些不耐烦，本来先前在城主府席阳舒就有杀他之意，要不是为了知道些近况，他怎会与这等人多做周旋。
现在这席阳舒竟还敢冲着他发起大少爷脾气了，要了几个月的饭，心性却是丝毫不涨。
通天诀周身轮转，便有一道无形真气向站着的席阳舒压了下去。
席阳舒只觉头顶像有千钧重物直直压下，他的膝盖还没坚持半秒就弯了下去，根本毫无抵抗之力，直接就坐回了凳子上。
他惊叫一声，再抬头看向苏芒时终于有了几分敬畏：“班修士，我，我失言了，还请莫怪。”
苏芒微笑，这不就顺眼多了：“无妨。”
“让这样一伙歹人统领上虞城，”苏芒道：“城中民心也不太好安抚吧，我来上虞城之后听到了一些关于席城主……不好的言论，也与这位新城主有关？”
“就是那戴楚甫干的！”席阳舒道。
“他们攻下了城主府，反倒对外污蔑我席家坑害百姓，又勾结了神机楼那些个装腔作势的神棍，每日在上虞城中的广场上向城中百姓宣传。”
“我父以民为天，以我席家在上虞城的名望，就算这些歹人占领了城主府，我也想着振臂一呼，令城中百姓为我请愿，将这城主一位再抢回来。”
苏芒了然，难怪一直中立姿态的神机楼此时突然下场，想来便是戴楚甫在背后经营的结果，也不知这上虞城主府，有多少好东西送进了神机楼之中？
自己在上虞城突然名声大噪也有了解释，分明是戴楚甫想为自己在城中的名望做筏子，顺路捧了他一把。
可不是吗，要想让席家这座城主府身败名裂，他这样一个曾经貌似反抗过席家的“勇士”，又怎么能不是一个英雄呢？
这还真是……
不论是席振，还是戴楚甫，都没把他苏芒当回事，皆是随手想用就用，想吹就吹，想贬就贬的态度。
至于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他愿不愿意，那都是完全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没修为，没人权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噫，苏芒恶寒地打了个哆嗦，被自己的联想狠狠恶心了一把。
那厢席阳舒还在愤愤不平。
“现在我简直成了过街老鼠，我本该是上虞城主，现在却连乞丐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