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直达开原城,入城后,李云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宁汪洋,而是被关进军中牢房。
军中违反军令,一般都是抽鞭子和打板子,要不就是斩首,很少会有犯兵被关。
所以与上一次坐牢不同,这次他一个人住的多人间,只不过卫生环境依旧糟糕。
带他来的千总,盯着他被关入牢房后,只叮嘱看守士兵严加看管,便一言不发离开。
李云也只是沉默以对,想先看看宁汪洋会对他做出什么处理。
毕竟此前经营一朝丧的代价太过沉重,如果有转圜余地,他并不想鱼死网破。
千总离开牢房后,径直去了守备衙门向宁汪洋事无巨细禀报。
听闻李云全程十分老实,宁汪洋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
当时怒极下达了命令,事后开完会,他就有些后悔。
李云是拿着叶隽手令加塞进来的夜不收,那一身装备也非常人能拥有,身份显然不简单。
加上此战的确有实打实的战果,功过相抵,搞不好李云最后没事,那他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之前才当着所有将官的面下了押送命令,现在就去缓和关系,他将颜面尽失。
索性先冷处理,只是看守之人要换成自己亲兵,免得节外生枝。
…
…
天色渐晚。
押送俘虏的队伍最前方,龚安青和几名伍长取代了李云原本的位置,统领全队。
眼见夕阳西沉,几人便将队伍带离大道,寻了一背风处作为今夜临时营地。
辎重围成一圈,只留一个出入口,马匹拴在外围,内部俘虏皆捆缚双手,背对背围坐一圈休息,他们分成两批,轮流值夜。
按理说这种安排已经能确保无误,但龚安青等人还是低估了李云给这些俘虏的压力。
李云白日一走,俘虏们顿觉头顶一片晴朗,陡然回升的心理阈值,让大部分人都产生了自己能逃走的想法。
其中被李云一招生擒的蒙古副千户尤其如此。
只不过赶路途中,他被看得紧,没有办法勾连他人。
而趁着夜幕降临,搬运辎重的功夫,他已经和俘虏中自己的亲兵联系上了。
龚安青等人只是普通斥候,不像夜不收都会蒙古语,所以搬运辎重时,俘虏们做出招手等好似让人来帮忙的动作迷惑他们,实则口中大声密谋。
他们的计划也很简单,制造混乱,夺马遁入夜色中,成功逃走的几率就大大增加。
于是待到月上梢头,龚安青等人吃过晚食,开始轮班休息时,俘虏们便开始暗地里用白日互相掩护藏起来的小石子磨绳索。
随处捡的石子没有经过打磨,边缘很钝,这个过程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
数个时辰过去,其中一名俘虏手腕处的绳索终于被磨断了。
他将石子藏在屁股下,休息了近一刻钟后,开始伸展活动流淌鲜血的僵硬手指,可以见到他十指指腹处,肉已经烂掉了。
这是因为握住石子磨绳索的同时,石子的另一端,也在磨他的手指。
手指恢复灵活后,他便帮身旁同伴磨绳索。
一个又一个俘虏双手得到解脱,距离天明也越来越近。
第一个没忍住的猛然窜起,朝着拴着马匹的方向冲去,紧接着所有脱困和没有脱困的俘虏,都起身冲击看守士兵。
“俘虏跑了!”
边军斥候此时顾不得许多,挥刀便砍,然而俘虏数量太多,他们一半人还在睡觉,反应不及时,竟被不少俘虏夺了马。
待龚安青等人赶来,已经有俘虏策马远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上马,杀!”
这一幕让众人目眦欲裂,龚安青一声大吼,吹哨唤来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马,准确在俘虏群中找到了蒙古副千户,策马冲去。
借着马力,两刀劈死两名护着蒙古副千户的亲兵,龚安青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厉声喝道:“让他们停下来,不然你先死!”
随即龚安青想到双方语言不通,于是直接一刀削去了他的左耳,然后染血长刀指向逃跑的众多俘虏,用行动代替语言。
蒙古副千户措不及防,发出一声痛呼,随即强自忍住,大声用蒙古语命令其他俘虏停止逃跑。
与此同时,其余边军斥候怒极,上马毫不留情围杀,浓郁的血腥气惊醒了剩余俘虏们逃跑有望的美梦,纷纷跪地投降。
事后一清点,一百七十三名俘虏,确认跑了十一人,杀了二十四人,失踪五人,其中死的俘虏里,还有两位百夫长,属于相对价值较高的俘虏。
不仅如此,缴获的战马除了被骑走的,还丢失了七匹。
好在俘虏们只想逃跑,所以他们并没有伤亡。
但就算如此,龚安青等人也是羞愤难当,李云刚走,当夜就出事,他们回到开原城,哪有脸去见他。
“不能走了,今夜虽然镇压下去,但已经有人成功逃了,这些蛮子看到希望,难保明夜不会再逃。”
龚安青等为首之人聚在一起商量,闻听此言,皆认为有理。
有人提议道:“眼下距离开原城不远,不若我们就在这守着,连夜派人回去禀报,天亮就能抵达,最迟明日太阳落山前,相信就会有援军来。”
“我们人手不够,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几人一致同意,当即将俘虏重新安置,严加看守,同时派出三人回开原城报信。
数个时辰后,天色大亮,赶了一夜路的斥候抵达开原城,顾不得疲倦,立刻将此事上报。
宁汪洋在得知此事后,表情一瞬间变得极为精彩。
昨日回来的千总才将李云担心俘虏会暴乱的话告诉他,结果当夜俘虏真就暴乱了。
他倒是没往阴暗处想,是李云暗中策划这一切,因为他不觉得他会料到自己派人押他回城。
他震惊的是那些俘虏居然对李云如此惧怕,那场破营战,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好似产生了误判。
但眼下木已成舟,他只能先派兵去接收俘虏。
同时为了弄清楚事情原委,他让副官亲自跑这一趟。
不知过去多久,独自在府里等得心焦的宁汪洋,终于是等到了亲兵来报。
“将军,何将军亲自过问了押送俘虏的人,他们全都说那夜……”
将详细经过叙述了一遍,宁汪洋眼前一黑,一阵眩晕感袭来,下意识扶住了座椅扶手。
半晌,他才缓过劲来,只觉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
没想到李云居然这么猛,单人破阵,以个位数伤亡拿下一座近千人兵力的敌营。
这种人物,他基本只在史书上听过。
这么一来,李云无过,还是大功,就算硬要鸡蛋里挑骨头,也就是一个擅自行动的过错。
如果他失败了,这罪过很严重,他要承担战败的损失,但偏偏他赢了,还是无可争议的大胜。
“可恶,他是哑巴吗,就不能辩解一句?”
“啊?将军……”
宁汪洋突然气急败坏的大喝,让斥候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出声。
宁汪洋见状,叹了口气,烦躁的挥了挥手。
“这没你的事了,下去休息吧。”
待斥候离开,宁汪洋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直接唤来亲兵,仔细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