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宋军大营所在之地,在填线宝宝们前赴后继的冲击之下,宋军左翼终于崩开了一角缺口。数名签军顶着攒刺的枪矛突入阵中,将刚斩落的宋军尸首横在身前作盾,杀出了数十步的进路。
而就在签军奋力杀来之时,宋军阵后又传来了铁甲鳞片刮擦的锐响,刘晏领着宋军重斧手踏着节奏列阵奔来,牛皮战靴将泥地踩出深坑,六尺斧柄末端铜环哗啦啦响成一片。
“破!”刘晏暴喝如雷,二十多柄重斧划出新月弧光。
首排斧刃劈中人盾瞬间,浸透血的皮甲竟如败絮般炸开,三具尸体连带后方的麻衣卒倒撞在了一起,随之一同倒地。
第二列斧手踏步上前,斧头贴着地面横扫,专斩陷阵者脚踝,一名刚刚进入阵中的少年膝骨应声碎裂,断腿带着草鞋飞落壕沟。
第三列朴刀手自斧阵间隙抢出,雪刃沿着缺口平推。两把草叉刚探进阵内,刀光已削断四只手腕。断掌还攥着木柄时,第四列长枪手突刺如电,将哀嚎的麻衣卒钉在尸堆斜坡。而那先前右腿齐断的少年仍在泥泞里爬行,拖出的肠子被后续冲锋者踏爆,血浆混着粪水喷溅到守军胫甲上。
“末将请命带人前去补防!”侍立刘备身侧的郭药师忽然抱拳开口,“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签军虽战力不济,但人数众多,若是任由其蚁附上来,终究是个隐患。”
“还要再造杀孽吗!”刘备面色铁青攥住刀柄,“即便布衣冲破阵线,难道药师护不得本王突围?这些签军不过充作盾牌,何至于赶尽杀绝?”
“正须赶尽杀绝!”吕颐浩急趋两步抢声谏言,“王爷明鉴!眼下虽只见签军奔袭,但若无金人督战在后,签军岂会死战不溃?林中必藏金人伏兵......此乃鞑虏处心积虑之局!若金军真有碾压之势,何须驱策这数万布衣填阵?分明是其人亦至山穷水尽,才使出这等毒计!金鞑所求者唯王爷性命尔!唯有截断我军主将,方能阻滞全军渡河攻势。当此危急存亡之际,唯有铁腕肃清方能绝其后手,王爷断不可存妇人之仁!”
“吕相公所言不差,而且不止是要斩尽杀绝,若有必要,甚至要实行株连,彻底断绝了签军的根儿。”韩世忠浑身带血地大声言道。
“俺请罪!”韩世忠走到近前,说着忽然扑通跪倒,震得腰间铁甲哗啦啦响:“王爷,贼人那干没卵子的腌臜货,竟在西边林道上排了百十丈粪签阵,直娘贼的臭气熏天!金人此举,定然是为了延迟我军的前行速度。”
“王爷您细琢磨!”韩世忠把刀鞘往地上重重一磕,“只要您安安生生坐在马背上,哪怕耽搁上几个时辰,完颜宗望那怂货照样吓得尿裤子!只要咱撵上那杂种,莫说眼下此地杀了个血地千里,就是把这方圆二十里屠个干净,比起往后金狗南下祸害百万百姓,您这仁义够他娘抵十座功德碑!.........现如今最要命的是您这金贵身子!要为了护着这帮烂泥里打滚的贱民伤着半根汗毛,纵使保全了此地的百姓,王爷也愧对于天下人!到时候您拿啥脸面去见天下嗷嗷待哺的百姓,去见汴京城中的官家?”
“说句掏心窝子的浑话!”韩世忠把刀柄攥得咯吱响,“郭药师那帮子野驴,汴梁城那些绣花枕头,秦凤路的老油条,能聚到一起,全仗着王爷您手腕硬!”
“今儿个您就是军中柱石!但凡您掉根汗毛,西军的那帮老兵痞能当场掀桌子跑路,弟兄们保准要炸营!到时候别说揍金狗,们自己就能把脑浆子打出来!”
“再说了!”曹曚急得直跺脚,刀鞘撞得甲片哗哗响,“那些个被掳去当签军的,不过是他娘土坷垃里刨食的泥腿子!......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周遭百姓闻言齐刷刷缩起脖子,顿时低头不语,方才忙着煮粥的妇人连灶膛火都顾不上添,攥着柴禾棍就往刘备跟前凑。
火光映着他们沾着锅灰的脸,见了这王爷惩罚了扰民的士卒,吃了这位王爷送的米,他们认死了这位爷是实打实的好人。
夜风卷着血腥气掠过营盘,黑压压一片人影的目光全钉在刘备身上。
火堆旁那袭铠甲被照得忽明忽暗,刘备攥着剑穗的指节捏得发白,篝火苗子在他瞳仁里乱窜。
“举大事者,必以人为本。”刘备猛然挥袖,摇头怒喝:“再说了,如我所料不差,金人北遁必设重重伏兵,难道每过一城便要血洗一城?每过一村就要杀尽一村?诸君是要让这河北大地十室九空吗?这些被屠的村镇,哪处不飘着我大宋旌旗?这些枉死的冤魂,哪个不是官家赤子?为图行军迅疾,在河北杀戮犹甚金人。诸位就不怕后人看了这段史书,指着咱们脊梁骨骂吗?”
“再说那完颜宗望....是吕相公有必胜之策?还是曹启昭得了天机?或是你韩良臣敢立军令状?只要我们追上了完颜宗望,就一定能胜?”
“末将不敢言必胜。”韩世忠十分干脆回应道。兵家从无必胜的说法。
“你呀...”刘备恨铁不成钢地踢了韩世忠一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如何能解得了顽疾?”
“王爷的意思是?”吕颐浩仍有些迟疑。刘备猛地甩袖指向密林:“本王要亲率精锐剿灭林中金兵!斩了这些祸首,流民自会散去!”话音未落刘备已大步走向战马,劈手就要接过士卒手中的缰绳。
吕颐浩一把拽住刘备的臂甲,声音焦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怎能亲冒矢石!剿杀金寇之事,曹曚和韩世忠难道不能往吗?“
“末将愿往!”韩世忠霍然起身,铁甲铿锵作响。曹曚同时抱拳出列,两人将佩刀拍得山响:“末将等即刻点兵进剿,定将金酋首级献于帐前!”
刘备却是不理睬二人,拖着吕颐浩又继续前进了数步。